他又對着窗外低低地喚了一聲,聲音染上哭腔。
嗯,在呢……
她看着他在夜明珠光線下頹喪的身影,在心下無聲地應了一句,自欺欺人地希望這能給他些安慰。
“我現在覺得我更加不好了,眼睛刺痛,胸口悶悶的喘不上氣,還有這裡……”
她的目光跟随着他的動作,看着他放下酒杯,右手掌擡起覆在心髒的位置。
“這裡,”他指尖在上面點了點,“一抽一抽的疼……”
他的聲音格外的低啞,斷斷續續的,像是在跟她抱怨,又像是在跟她撒嬌。
那雙回望向床榻的桃花眼,紅得像是快要沁出血來,眼淚一顆一顆無聲砸下……
她也變得不對勁了,喉嚨哽住,心髒跟着他的話語變得一抽一抽的疼。
“呼呼……”
風雪變得大了些,呼呼風聲不停。
他隐忍地握緊拳頭,另一隻手從胸口移開,拿起酒壺往酒杯裡倒酒。
這回他連灌了兩杯酒,又傾身往窗口位置靠近,任由窗外的寒風往他臉上吹。
不由自主地,她起身離開軟榻,站在什錦殇三米開外靜默地看着他。
窗外的寒風吹不散他臉上的痛苦之色,他仍舊像被囚禁在深淵的失意困獸,無聲的嘶吼着,阻止不了臉上決堤的淚,也攔不住四散的悲寂。
伴随着窗外的風聲,他沙啞的聲音繼續在廂房内回轉。
“你知道嗎?這半個月來我心湖的水柱一根根灌滿,心緒浮動比我努力這麼久以來,每一次的浮動頻次都要高。可能隻差一點點,隻差一點點……我的劫就渡過去了。
“好好地渡劫也是我答應過你的,眼見臨界點就要到了,但是我一點都不開心……你為什麼要這麼傻,渡劫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多不劃算啊。”
他通紅的雙眼看着床榻上的衣裙,自嘲地笑笑。
“我有時候甚至懷疑,你是不是想逼我渡劫才假裝離開我騙我的。是的吧,其實你是騙我的對不對?你沒有……你沒有像他們說的那樣……”
最後一句話他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回,卻終究說不出那個“死”字。
說是這麼說着,但是很顯然,什錦殇自己也是不相信的。
或者更準确地說,她營造出她身死的畫面實實在在地在什錦殇面前上演,讓他就算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她已經死了。
他的淚還流着,卻是無聲地笑了,笑得比他每一次裝出來的假笑都要難看。
他無奈搖搖頭,舍棄了酒杯,拎起酒壺直接飲。
被他的無心之言說中真相,她看着坐在窗前的什錦殇,心中五味雜陳。
他越是這樣,她心底冒出的心虛就越多。
站在客觀角度她是為了他,用無盡的痛苦充斥他整個樊生花吸收的過程,結合他心湖的情況,能讓樊生花的作用發揮到極緻,也能極大加快他渡劫的進程。
但對于什錦殇而言,她這樣子的做法是挺可恨的。
自嘲的笑仿佛會傳染,這不,轉移到她臉上了。
她緩緩挪步,在他側面離他一米遠的椅子上坐下。她想要擡手放在桌面上,支住下巴看他來着。
等攤開手掌,感受到掌間傳來的微微刺痛,她才發覺不知道剛剛哪一刻握拳的時候,她的指甲将掌心刺破了一些。
“咳,咳咳!”
似是酒灌得猛了,什錦殇連咳幾聲。
他拿手帕掩住,輕輕擦拭。
她探頭看他拿着的手帕,見到裡面一片雪白,輕舒一口氣。
好在。
他的身體不像之前脆弱,沒有咳出血。
突然,什錦殇面朝他這個方向擡頭,她呼氣的動作頓住,屏住呼吸。
她擡眸看什錦殇的雙眼,這才發現她因為想看他手帕,湊的有些近了。當然,她也看清了什錦殇并不是在看她,而是伸手要取桌邊的酒壇。
她縮回上半身,身子往後挪了挪。
酒壇打開,一股純淨清冽的酒香傳來。
是屠蘇酒,驅風散寒,溫中健脾的藥酒。
她說他喝了這麼些怎麼沒醉呢,原來喝的是低度數的藥酒。他着實把藥酒喝出了一種失意買醉的感覺,讓她見了也是這麼以為的。
什錦殇隻往酒壺中倒了少許,邊封上酒壇邊低聲喃喃:
“在外沾染風雪回來我沐浴過,換了濕衣袍,喝了驅寒的藥酒,我這算是守信了吧?我有好好愛惜身體,答應你的也都做到了,為什麼你不講信用……你不講信用……”
他聲音越來越低,越說越委屈,嘴角向下彎,眼中淚意更甚。
他用力戳了戳空酒杯。
“騙子!”
突然被罵的騙子伏苓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