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錦殇現在必然是不能在人前露臉的,這兩處地方沒什麼人且有陣法保護,正好合适。
“在下聽郡主安排。”
“……遣散府裡下人之後可能隻會留下管家一人,到時他會每日購置食材放到我的院子裡,你自己找時間去拿。”
“聽郡主安排。”
伏苓染微揚眉,手裡的動作不停,最後到底還是瞥了什錦殇一眼,自顧自地說道:“明明自己産業這麼多,又何必跑來我這一處自力更生?”
什錦殇并非像伏老爺子他們寫的那樣僅是受萬人敬仰的皇室修煉天才,之前府裡那批人顯然是他自己培訓過的勢力。表面上的殇王府資産被收繳,但他暗地裡的那批資産、人力物力足夠保護他,過來投奔她沒有必要。
她沒指望什錦殇能回答,手裡撫過藥草的葉子,頭也沒再擡起。
子時過,肆虐的大雪漸漸停了,風緊跟着止住。
連有靈力護體的伏苓染都清晰感受到,沒有冷風席卷外界的溫度沒有早些時候那麼寒冷。
此時的伏府後山很安靜,隻有伏苓染在藥田間走動踩到雪發出的“沙沙”聲,日笙則早在什錦殇出現的時候就鑽進了空間。
“我将所有的勢力都撤出東迎國了。”
什錦殇站在藥田邊看她,在她說出那句話好一陣之後突然出聲,聲音是與溫潤全然不搭邊的淡漠、悠遠。
伏苓染疑惑接話:“所有勢力撤出東迎國?”
他怕自己的計劃牽連到手底下的人?
“被廢爵位,戴罪之身,現下整個東迎國的人都憎惡我,離開東迎國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以什錦殇在乎自己靈獸的程度,這句話的可信度倒是高了不少。
什錦殇忽而又溫和笑道,先前帶着幾分淡漠的聲音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郡主,如今在下無家可歸,唯一能投靠的隻有您了,我這還有一事想要郡主幫忙。”
他眉眼溫和,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遲疑一瞬,很不想麻煩她的樣子。
她來了興緻,直起腰擡眼看他。
“說說看。”
他徐徐道:“我自出生便不會哭,父皇請來的大師說我天生心硬,七情六欲淡漠,隻有心緒有極大浮動才能勘破修煉瓶頸。如今便是我修煉瓶頸之時,郡主可有良策?”
什錦殇天生不會哭這點她知道。
先是從書裡知道的,後來她發現現實與書中情節并不完全一樣,專門派人去調查後期可能會使她喪命的男主什錦殇。
什錦殇出生時不會哭,被尋來的大師判定天生冷漠心硬。
先皇認為他是個怪胎不喜他,先後又在什錦殇出生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不被皇帝喜歡又無母後庇佑的嫡子在吃人的皇宮裡人盡可欺,這種處境維持到什錦殇五歲靈力測試的時候。
五歲初次靈力測試他顯露出絕世天賦,這樣的天才太難得,難得到連不喜他的先帝都決定好好培養他。
先帝真正想保一個人不難,什錦殇在宮裡的處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又因他展現出與大師診斷的冷漠完全不同的溫和知禮、孝悌忠信,原先不喜他的先帝漸漸對他滿意。
什錦殇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将“天生心硬”背後的舉步維艱隐去。他垂下眼簾獨自站在藥田邊緣,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整個人的氣質溫和而又孤寂。
沒有刻意賣慘卻又全身上下都展現出“他很慘”三個字,高段位啊。
伏苓染沒有直接回答他,倒是很快反應過來:
“所以你靈力時高時低、時有時無是因為遇到了特殊的修煉瓶頸,你被誣陷不反抗還努力在背後推波助瀾,親手将自己送進舉步維艱的地步是為了讓自己心緒浮動?極怒還是極悲?”
什錦殇隻看着她,沒否認也沒承認。
呵。
伏苓染輕笑出聲,“我勸你還是考慮放棄吧。”
說完這句話,她又将視線落回藥田,彎腰将剛發現的幾棵雜草根拔去。
她聽到什錦殇踏進藥田,踩着雪朝這邊走來的聲音。“沙……沙……沙……”的一聲接着一聲,很輕緩。
什錦殇半蹲在她旁邊,骨節分明卻又布滿傷口的手揮去靈藥旁邊的雪,被雪覆蓋的雜草根露出來,被他很輕松地拔去。
披散的發,冷峻的面容,月光投射下出現的睫毛剪影卻又格外柔和。
“剛剛郡主說的事在下考慮清楚了,郡主幫我出主意突破修煉瓶頸,我盡力護郡主周全。”
出主意就能換來一個保命籌碼?
劃算。
“幫你出主意好說,但我能出的主意你自己應該也有想過吧,更何況它不一定适用于你。”
“無礙,郡主盡管說便可,在下能護郡主的能力也有限。”
伏苓染颔首,什錦殇能給予的保護有限,她幫他突破修煉瓶頸所出的主意也不一定有用,某種程度上說很公平。
“喜、怒、哀、懼、愛、惡、欲,哪樣達到極緻都能讓心緒有極大浮動,你設計自己修為盡毀,獲罪入獄是想達到極怒和極哀吧?因人們對你的冷眼謾罵而怒,因自己跌宕起伏的人生遭遇而哀?”
她這樣說着都覺得不可思議,讓什錦殇因旁人的冷眼而怒,因自己的遭遇而哀?
可以說是天方夜譚了。
不過她也理解什錦殇,與其他極喜極懼之類的比起來,極怒極哀似乎更好實現?
什錦殇點頭,“原本預想的是這樣的。”
“那你計劃實施這麼久了,可有成效?”
“幾乎沒有。”
“幾乎沒有?也就是說還是有有的時候咯?何時,在什麼情境下?”
“……計劃之内的沒有,計劃之外擔心夜笙的時候有。”
什錦殇頓了頓。
木堯村伏苓染為他引出體内木元素的那一次應該也算。
這個想法在他腦海裡一閃過,他撥動雪的動作不自覺放慢些許。
伏苓染沒察覺出他的異樣,接話道:“因為你在乎日笙,所以在他受到傷害的時候會怒會氣。又因為你不在乎外界批判,所以你實施的計劃幾乎一點作用也沒有,不過你還是選擇這麼做了。”
什錦殇肯定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确實,我很清楚如果有人在我面前傷害日笙和我手底下的其他人,我定會極怒極恨,很可能就達到目的了,但我絕不會走這一步。”
“我明白,不過在乎的東西不一定要傷害它你才會有心緒浮動。不是還有喜和愛嗎,盡早找到夜笙魂魄讓自己高興?或者嘗試去愛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