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風,刑部衙門上空的雪靜悄悄地下。
牢房外,伏苓染背靠牆壁靜默站着。白色的兜帽蓋住她的眼簾,大氅将她與外界的冰天雪地隔絕。
牢房内,什錦殇衣衫褴褛,側身無聲地卧倒在草堆上,不知是否聽到伏苓染傳音入密的調侃聲。
從刑部的人離開後開始,周遭就寂靜非常,除了其他囚犯偶爾傳來的一兩句哀嚎,以及四周寒風的呼嘯聲便再無其他。
沒有得到回應也在伏苓染預料之内,她擡眼,能看到的就是牢房内的燭光透過上方窗口延伸出來,忽明忽暗。
伏苓染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繼而她逐漸正色,笑顔一收,撚起一小團雪朝牢房通風口内丢去。
小雪團不偏不倚,緊挨着什錦殇臉頰落到草堆上。小雪團一觸草堆即散,在什錦殇臉頰旁攤做一小團,些許飛濺出來的雪彈到什錦殇臉上。
什錦殇依舊沒什麼反應,眉頭都不帶皺一下。
“什錦殇,雖對你的事情好奇,但我絕不會幹涉,我來找你是因為另一件事。”伏苓染立在牆邊,低着頭傳音入密,聲音輕緩。
“索命閣有問題你我都知道,大長老安排人進東迎學院,其實是為了得到開學後測試的那份獎勵——绛霜花。”
“東迎學院、劍宗、藥宗還有青鸾殿等,這幾個索命閣安排了人進去的勢力,它們精英比試選拔賽的獎勵據說都有一樣是藥草或者丹藥……你不想知道它們合在一起會有什麼作用?”
她在風雪中站到天黑,除了要對劇情改變的情況做到心裡有數,另外一件事就是告訴什錦殇她的發現。
“東迎學院的绛霜花,劍宗藥宗的蒂扶子,還有青鸾殿的十味丹……什公子聽出什麼特殊的沒?”說道這,伏苓染的神色微凝,語氣卻依舊是不鹹不淡的,瞧不出是何種情緒。
“或許單是講十味丹聽不出什麼,可如果他們要的是十味丹裡的蒂扶子呢?绛霜花、蒂扶子還有變異幽魂草,這些可都是粉碎靈獸魂魄,提取魂力會用上的藥草……”
伏苓染沒有接着講下去,隻待什錦殇的反應。
不出所料,她最後一句話剛落下,草堆上一直沒有聲息的什錦殇蓦地睜開雙眼。身體未動,在昏暗陰影下睜着的那雙眼睛犀利有神,淩厲肅殺。
不安全之地什錦殇不會讓自己陷入昏迷,他很清晰地聽到了伏苓染傳音入密的聲音,但是他一開始并沒有要理會的意思。
這應該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後一個渡劫方法了,他不容許任何一個人打斷或破壞,誰都不行。
但是……
“粉碎靈獸魂魄”幾字還在什錦殇的腦海裡回蕩,不穩的氣息很清楚地告訴他他的不愉與氣憤,與傷害夜笙相關的事全都會引起他的心緒浮動。
伏苓染精神力在牢房内遊走,什錦殇的這點動靜她自然不會忽略。
什錦殇靈力、精神力都沒有蹤迹,她本就沒打算打什麼啞迷,等什錦殇有了反應就接着繼續說,沒曾想什錦殇的聲音突然出現:
“有何根據?”
一片寂靜中,這一聲很突兀。
伏苓染有些訝異,第一時間警惕地放出精神力關注大牢内駐守侍衛們的反應。
什錦殇傳音入密的精神力波動竟沒有引起大牢駐守侍衛的反應?他的精神力全部恢複了?
這樣的疑惑隻是讓伏苓染頓了頓,很快反應過來:“你說的根據,是指知道各個宗門測試獎勵的根據,還是這些藥材會煉化靈獸魂魄的根據。”
她邊說着,外放的精神力滲透在什錦殇周身。她原本想速戰速決的,但什錦殇身體的情況不免又引起她的注意。
她沒有掩飾她的意圖,放出的精神力在什錦殇周身纏繞流轉,緊接着試探性地探出一縷精神力觸碰什錦殇的手指。
隻見什錦殇不鹹不淡地略微瞥了手指一眼,不做出任何抵抗。
得到默許,伏苓染便光明正大地在什錦殇的感知下讓精神力在什錦殇周身遊走,絲毫不掩飾她對什錦殇身體變化的好奇。
什錦殇的變化牽扯書中世界,她是定然要了解的,不過這些畢竟是什錦殇的個人隐私,他願意讓她探知就再好不過了。
可惜的是,她裡裡外外将什錦殇探了個遍,看到的都是遍體鱗傷,而周身毫無靈力波動的什錦殇。
什錦殇很有耐心,他任由她的精神力在他周身遊走,他則回應她剛剛的話:
“在下孤陋寡聞,從未聽過這幾種藥材合在一起竟能達到煉化靈獸魂魄的效果?”
什錦殇睜眼躺地上,伏苓染閑适地靠在牆壁上,表面上看兩人都雙唇未動,無聲地站着,實際則兩人暗地試探了兩三個來回了。
什錦殇的回答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煉化神獸魂魄的陣法是她靈魂被困在空間那幾個月,在空間書籍裡看到的。上面能試的方子她全都試過了,方子很有效,也有許多是她來靈界之後未曾在其他書上看到的。
什錦殇自小便被譽為天才,無論是靈力修煉還是藥材丹藥典籍他都習得不少,連他都沒聽過,那這個方子确實很偏了。
“在一本古籍上看來的,這些藥材還隻是其中幾種。”她邊說着邊從空間拿出那本古籍,翻到對應的頁數抛給什錦殇。
牢房高處預留的窗口十分窄小,但抛一本書進去還是可以的。
伏苓染一整套動作十分輕巧,什錦殇的反應也很敏捷,他穩當接住古籍,沒讓它落到地上發出任何聲音。
微弱的燭光搖曳,依舊忽明忽暗。
過了好一陣牢房内都是一片靜谧,伏苓染精神力能看到的就是什錦殇緊盯着古籍,面容冷凝。
“這麼偏的方子我還沒親眼見過,也是沒有實踐的機會,信不信由你。”伏苓染背貼着牆聲音輕緩。
她又等了一陣,這才等來什錦殇合上古籍,同樣從窗口抛出還給她。
雖然什錦殇沒有言語,但是她知道,什錦殇相信了。
她接着道:“說起來我也沒想到這一層,隻是後來我去了靈力測試場一趟,他們盜用大量的靈晶石以及他們以往的舉動,都證實了他們正在制作煉化神獸魂魄的大陣。”
“煉化一隻靈獸的魂魄可用不上這麼多變異幽魂草,再怎麼說索命閣也是個大勢力,怎麼可能沒有蒂扶子、绛霜花這些藥材。而夜笙不同,它是神獸,如果要煉化它的魂魄必然是要經曆許多步驟,消耗許多藥材……”
十年前索命閣伏擊什錦殇,他們追殺她時對日笙的窺探,還有索命閣盜用東迎國靈力這件事,無不與煉化神獸這件事相關。
若神獸意志頑強,那單是削弱神獸的意志可能都要折磨上十幾年、幾十年甚至上百年。
什錦殇晚一天找到夜笙,便意味着它會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多忍受一天折磨。
伏苓染能想到這些,什錦殇自然也能想到,他随意搭在草堆上的雙手不自覺收緊,流出的鮮紅血液完全掩飾不住指節的蒼白。
“多謝告知。”什錦殇手臂肌肉緊繃,青筋暴起,而他的言語談吐仍是聽不出什麼錯,算得上溫和有禮。
“我不知道靈晶礦被炸一事你和索命閣之間分别扮演什麼角色,但我希望你能盡快處理完自己的事……”
伏苓染直起身子離開牆壁:“如果開春去西池國一事有困難的話,可以來找我。”
她不想這件事影響到他們去西池國,她相信什錦殇同樣不想,也同樣不會。
狡猾、惜命如什錦殇,他敢弄出這樣的亂子必然留有後手,隻是炸靈晶礦這一罪名實在太重了。
如果證明不了他的清白,那除了逃獄,她想不出什錦殇還有什麼開脫的辦法。
什錦殇輕笑一聲,勾起唇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此我便不客氣了,以後你别覺着我是個麻煩就好。”
很正常的一句客氣話,由什錦殇說出來卻有些陰森森的,一種即将被人算計的預感尤為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