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晢一臉哀怨地癱在椅子上,愣愣盯着對面的滿牆書架出神。
這屋子的西曬光快把他烤熟了,冷空調一點也不管用,整個客廳悶得像個大蒸籠,時間的每秒流速都在劇烈膨脹着,膨脹着……
真是個長得令人生厭的夏天。
原晢一下一下地把筆帽往臉上戳,雙目呆滞,神情恍惚,瞳孔第一百零八次聚焦失敗。
靠?
他維持了整個少年期的良好視力,就,就就就這麼沒了?這才悶頭學了短短一年時間,對面那排書冊名竟然全糊成一團,燙金的中英文密密麻麻雜糅在一起,掰都掰不開……應試教育果真害人不淺!
“叮!”
身旁的手機響了聲短音,倒計時結束。
原晢丢下水筆,踢了踢對面仍在埋頭苦幹的一頭藍紫混色長毛,擡手就準備抽試卷:“到點了。”
“等,等,等等……等一下!”
裘時用力按着自己的皺巴卷子,拼命畫完最後一個算式,“等等,馬上了!”
“驢都磨完了。”原晢抽不出試卷,隻能不耐煩地重複:“到,點,了。”
“好,好好好,好了!”
裘時終于認命投降,大手一揮把卷子丢出去,擡眼就對上了那張怨氣沖天的臉。他眉毛一挑,立刻用桌下的長腿勾住對面人賠笑:“這不是給你了嘛,沒超時,别生氣呀哥哥。”
“無力回天。”原晢掃着到處空白的卷面,一腳把人踹開,側身從隔壁書架扯出一張花花綠綠的冊子,從長桌這端朝那個吊車尾的騷貨滑了過去。
“今晚把這張紙背下來,明天下午的數學多少能救點分。”原晢說。
裘時右手一定,挑着眉輕松夾起面前的硬質紙皮,正想對自己七七四十九天來的優秀表現做個收尾,結果他定睛一看,這是……九九乘法表?
“哈?”裘時裝傻,臉上挂着大大的懵逼:“這什麼小學生玩意兒?”
“三三得六是誰?”原晢點了點卷子上難得下筆的某段計算過程,搖了搖頭,一臉“你完了”的可悲表情看着他。
這大夏天還要穿長袖衫拗造型的墊底瘟神……智商絕對影響後代!
原晢是真沒見過這程度的傻缺。
他自小就是校方的重點關注對象,成績優異,發揮穩定,不管在任何教育體制下都是一等一的絕對佼佼者,人生從未出過任何偏差。
可惜,這個偏差出在了自家産業上。
少年衣食無憂的地球體驗家身份直接被召回,一朝醒來蕩産傾家,原本在國際學校規劃好的人生路徑統統失了效,不得不重頭開始惡補應試技巧,為明年夏天的大考做足準備。
沒人逼他,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隻是……沒人告訴他轉回戶籍地備考還要附帶搶救智障啊!
真特麼後悔!
原晢不禁搖了搖頭。
眼前這智障活了十八年,正經書是一點沒讀進去,亂七八糟的漫畫倒摞得老高,每天不是扮演古惑仔和一群小弟高調炸街,就是挨家挨戶敲門發放糧油米面保護費……
沒錯,人家地頭蛇是要收錢的,可他是送錢送禮送人頭……果真有錢無腦。
原晢想起家中角落那堆等發黴的綠豆粉絲面條,不由得朝某智障翻了個白眼。
“到今天為止,一共四十九天,補課期間所有的内容都幫你過完了,以後我就不下來了。”原晢冷漠通知着,順道把一些随手劃出來的考試重點轉到智障手機上。
而對面的智障還在研究剛剛那張輕飄飄的廢紙。
“我靠,又看錯了!”智障驚呼。
不錯,救不了。
“回去背熟點,國内考試不能用計算器,不然就趁早滾去澳洲找你媽。”原晢收拾着東西說。明天就正式開學了,新學校習慣于開學頭天上大考,也不知道這個姓裘的能考多少分。
明明有路可退,他也不知道這人為什麼非要留下來受酷刑。
“哇偶,要滾着去。”裘時整個人都毫無坐相地蕩在自家木椅上,懶散地玩着長指,語氣也跟着委屈起來:“哥哥,你好兇。”
“誰是你哥。”原晢說。
“你呀。”裘時認真點頭。
“我不是。”原晢說。
“比爺快一秒的都是哥。”裘時笑着擡眼,和原晢稍作對視後便将視線大方往下移,“何況,這位小哥哥,你可快了不止……”
裘時話還沒說完,隻聽到“哐啷”一聲,這位脾氣愈發暴躁的小哥哥直接卷起家當跑了。
長桌上隻剩一張被攤開的乘法表,泛黃的邊角被冷空調吹得微微卷起,映襯着他那爐火純青的瞎寫功夫。
真是一點也不禁逗。裘時心想。
這位小哥哥每天都隻學習不出門,根本體會不到高溫熱浪的樂趣,好想把他抱到太陽底下曬黑點,否則總像個奶團子一樣可愛,讓人忍不住想犯罪。
“啧。”
裘時笑着打了個響指,在屋内殘留的一絲同款皂液香中鯉魚打挺般跳了起來,用大頭釘将五顔六色的乘法表封印在毛氈闆上,開始認真欣賞起自己保留多年的定情信物。
這個陪讀的夏天,真是令人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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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破舊狹小的樓道裡,原晢惡狠狠地對着水泥地來了幾腳,試圖把某些壞種摁在平面上摩擦,摩擦。
這位201的住戶真是有夠騷的。
從他搬來這破樓的第一晚,大包小包的行李不小心弄歪了像垃圾一樣被丢在門口的蛋糕後,樓下那位瘟神就沒什麼好臉,而後更是變着法子磨他的時間。蛋糕賠了,祝福賠了,笑臉賠了,最終還把寶貴的暑假也賠進去了——由于轉校手續沒辦完,不合規的他沒法參加八月的官方補課,隻能借由樓下有名有姓的墊底騷貨“代補”。
作為回報,原晢每天都要下樓免費教學,幫那個姓裘的查漏補缺,答疑解惑。平時隻占用晚飯時間,而周末則是整個白天。
可那倒數的成績到底有什麼好學的?
三三得六……到處漏風……
原晢為數不多的耐性都要被磨完了,那個姓裘的卻永遠一副笑臉,顯得十分努力萬分重視,教不會完全是他這個“老師”的責任……
呵……
絕對有詐……
但這并不是目前最讓原晢頭痛的問題。
整個八月,他都作為旁觀者把高考生的苦逼日子隔空體驗了一番,也由此對這所即将見面的“省重點”中學毫無期待可言。
師資?看起來沒有。
否則樓下那位怎麼能學成那樣?有點腦子都不至于三三得六/四四十九吧?
活力?是挺有活力的。
别的不說了,就那頭毛,都幾個色了也能進校?這确定不是什麼野雞高中?
還有,校園環境?
“轟隆——轟隆——”
原晢閉眼感受着附近不舍晝夜日日趕工的拆遷大隊,這破地可謂是煙塵滾滾,毒氣缭繞……這野雞學校馬上就要被強拆了,還談個屁的環境。
他已經開始厭學了。
原晢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細胞都要被這深深的窒息感摁死了,每天下樓拿題宛若行屍走肉,而明天……明天才是他正式轉校的第一天!
還特麼直接上大考!
煩死了!!!
“啊啊啊啊啊——”原晢暴躁低吼。
不知道是不是南方夏天過于燥熱的問題,他近月來總有點人格變異的趨勢。
他以前不這樣的。
當然,原晢更願意把禍因歸咎到那個姓裘的身上。
孽債。
原晢才剛打開面前的斑駁鐵門,親媽的視頻通話就不定時跳了出來。
“我們原寶吃晚飯了嗎?哎喲,這黑眼圈怎麼腫成這樣了,學習這麼辛苦嗎哈哈哈……”夏臻把臉怼着屏幕,似乎想離得更近一些,以便觀察親兒子近月來的細微變化。
“呵,呵。”原晢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