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一次……我不敢再放棄了,”一之濑那時的聲音很平靜,在那間小小的更衣室裡,仿佛也留下了什麼回音似的,“無論打什麼位置,總會遇到比自己天賦更高的人。”
“能被佐川你當成天才的話,我其實非常開心。”
佐川就那樣沉默地望着她藍色的眼睛,看見她眼睛裡熊熊燃燒的“不甘心”。
“——我永遠不想再對那些比我更天才的家夥認輸。佐川……請你也不要對我認輸。”
從那次對話開始,佐川逐漸和她熟識,才知道,一之濑千夏或許并不是什麼“天才”。她比佐川認識的絕大多數人、比佐川自己,都要更努力。
醫院泛着淡淡的消毒水氣味,從窗口朝外望可以看見草坪、樹、叫不出名字的鳥和一些花,有穿着病服的病人從小道上走過。
影山飛雄發呆地望了一會兒——他這一刻有許多事情想不明白,但其實應該是沒關系的,他總是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他從來不為那些事情哪怕多費一秒心神,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算拎着他的耳朵對着他喊大概也沒用——除非那些事情和排球有關。
小道上有一串國中女生走過,她們大多很高,穿着統一的隊服,影山飛雄也有一套相似的,區别隻在于隊名處寫的是男排還是女排。
于是他的目光聚焦了一下,随後猛地亮了起來,轉身飛快道,“千夏姐姐,佐川學姐她們來看你了。”
但他目光所見,靠坐在病床上的少女并沒有做出什麼反應,她隻是低頭看着手裡的書,安靜地一動不動。
于是影山飛雄那種好像“問題想不明白也能夠得到解決”的信心一下子就癟了下去,這讓他莫名露出有些垂頭喪氣的表情,
他湊到床邊,已經開始抽條的身高擋住一整片自然光,于是看書的人終于反應過來,擡頭望向他,自然地露出笑容來。
“小飛雄?”
影山飛雄不太習慣這樣的視角——千夏姐姐總是比他高一些的,她打球時也總是在跳起來,好像背生雙翼,所以看起來就更高了。
他莫名有點不太高興。但靠窗一邊沒有放凳子,他不能坐,隻好彎下腰、弓着背,把腦袋趴在了她懷裡的書上。
柔軟黑發順着紙頁鋪開,深藍近黑的雙眸半掩在額前散碎的劉海後,他的睫毛有些長,齊刷刷的。
“千夏姐姐,我搞不懂。”
影山飛雄直白地表達着自己的疑惑,但又在要怎麼描述那個問題上笨拙地卡住了,開始結巴起來。
“很不高興……哦,我就像是打球輸了一樣不高興。”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已經在剛才的發呆中,被亂七八糟的發散思考填充得滿滿當當,但想要仔細想出半點此刻能使用的話語,好像又很困難。
“……我不高興的時候,千夏姐姐說我會寫在臉上。”
但影山飛雄知道,很多人都是看不懂他臉上寫了些什麼的。比如說金田一就在他猶豫要買牛奶還是酸奶的時候,問他為什麼一臉想要拆了自動販賣機的表情。
其實那時如果是千夏姐姐出現的話,他就會買下一瓶酸奶一瓶牛奶,千夏姐姐會挑走今天想喝的,剩下的就是他的。
影山飛雄突然從這一刻亂七八糟的思考裡想到了為什麼,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剛才還像烏龜爬一樣的語速立刻加快。
“我搞不懂千夏姐姐什麼時候會把酸奶挑走——就像這個一樣,我不明白,千夏姐姐。”
影山飛雄想弄明白很多事情,比如她現在是不是不高興呢?但其實也不僅限于高不高興,他知道很多心情很難用高興不高興來衡量,就像是他剛來到北川第一男排的時候,因為及川前輩很強,一面為了不能當首發二傳手而不高興,一面又因為有這樣強大的前輩而高興一樣。
千夏姐姐的心情或許會比他更複雜,連高興的一面和不高興的一面也不能清晰地分解出來。
她這樣的心情有很多很多,應該是從某個他不知道、或是沒有在意的時候,逐漸出現或是突然冒出的。
但他都想弄明白,因為千夏姐姐不像他一樣,會把不高興寫在臉上,也因為他不像千夏姐姐一樣,他猜不到她會有什麼樣的心情。
影山飛雄自覺已經把糾結的内心全部表達出來,于是眼睛亮亮的,滿帶着期盼地等待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