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
半夢半醒間,禅院甚爾睜開眼。
感受到喉嚨的幹涸,他坐起身,推開已經被汗水浸濕的被子。
僅僅是如此簡單的動作,視線卻一片朦胧,連思考都遲鈍起來。
噴灑出來的呼吸滾燙,近乎快要接近沸水的蒸汽。
……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
他支撐起軟綿的身體,端起水壺。
然而裡面并沒有盛着水。
禅院甚爾手腕一翻,看到了底部的漏洞。
“……”
他終于想起,這水壺已經壞了。
而他還沒來得及修,便因為傷口發炎而開始高燒。
沒有留給他懊惱,或者說發洩的時間,腹部便傳來蠕動的聲響。
禅院甚爾随手撇開水壺,眺望窗外。
天色已經黑了,連一點餘晖都看不見。
以他的經驗來看,早已過了軀俱留隊吃飯的時間。
雖說如此,其實禅院甚爾也沒打算按流程吃飯。
按照家族規定,軀俱留隊的成員會在固定的時間裡聚衆用餐。
但他向來不受待見。
閑言碎語格外擾人食欲,久而久之,禅院甚爾便習慣一個人用餐。
仆人們不會去侍奉一個無權無勢的人,自然也不會單獨管他的飯。
大部時間裡,他都是去膳堂偷一些剩菜殘羹。
……跟個野狗一樣。怪惡心的。
禅院甚爾毫無負擔的在心中咒罵過自己過後,打算如往常一樣,去膳堂裡偷點飯吃。
但等他拉開門,卻有一樣陌生的東西映入眼簾。
這是……飯盒?
禅院甚爾睨眼凝視一會,便得出結論。
不知為何,他的腦海裡竟然浮現起一個女人的臉。
從第一次見面起,禅院甚爾便捕捉到那個女人眼底的興味。
會是她嗎?
他忍不住環顧四周。
隻可惜,漫長的走廊上,除了伫立在門邊的他自己,一個人影都沒有。
沉默片刻,禅院甚爾蹲下身子,試圖像話本子裡的主人公一樣,找到壓在飯盒底部的小紙條。
但是非常可惜,安甯而潔淨的走廊上,除了這個飯盒,便再無其他東西。
“……”
禅院甚爾撓着脖子,歎了口氣。
這算什麼,一位不知名的愛狗人士在某天逛街時看到了流浪狗,心生不忍,就随手在地上撒了一把狗糧,等它日後來吃?
他默默掀開蓋子。
第一層是幾粒白色的藥丸,看不出具體功能。
他再掀。
闖入眼簾的是熬煮至綿綢的米粥,和點綴其中的青菜碎。
不必搖晃,便能看到軟嫩肉絲與塊狀的松花蛋。
盡管身體因為高燒而稍顯遲鈍,但禅院甚爾還是憑借着異于常人的五感,嗅到升騰的熱氣裡,裹挾着肉香與米香。
月光緩緩流淌。
伫立在門邊的身影,疑似化身為僵硬的雕塑。
他垂着眸,若有所思地盯着粥面。
說來奇怪。
明明那粥被冷色調的光線映照着,可禅院甚爾卻不可遏制的生出陣陣暖意。
不知就這麼凝望了多久。
手裡的溫度漸漸消失。
他猛地回神,起身。
那個女人,在嘗試以這種方式來馴服野犬嗎?
禅院甚爾嗤笑一聲。
實際上,禅院甚爾從不缺少肯對他施以援手的人。
或者說,女人。
他對自己的外形條件很有自知之明。
但那些人不過是昙花般的存在,匆匆掠過,僅此而已。
而這個名叫真理奈的女人,又堅持多少天呢?
他真的,對此感到好奇。
·
——這樣想着的禅院甚爾,開始了日複一日的觀察。
他堅定認為,那個女人能夠這樣做,大概是因為還不清楚他的落魄程度吧?
他還沒有天真到會相信有人能無條件幫助他。
然而那個女人就像是極具有耐心的蜘蛛,腳踏實地的編織着捕獵的蛛網。
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
日日如此。
偶爾,他會吃着送過來的食物發着呆。
他開始懷疑,肇事者究竟是否如他猜想的那樣,是那個名為真理奈的女人。
實際上,禅院甚爾并不了解真理奈。
他隻是聽見仆人們來來回回誇贊的那幾個詞。
溫柔、親切、善良。
但禅院甚爾對此嗤之以鼻。
他能看到那個女人的眼底沒有絲毫的笑意和溫情,反而是欲求不滿的空虛。
他又開始好奇。
那個女人到底在追求怎麼樣的東西?
金錢、地位,亦或者權勢?
發呆和出神的頻率明顯變高,雜念亦如雜草一般在腦海裡瘋長,幾乎嚴重到影響禅院甚爾的日常生活。
記憶中的身影愈加遙遠,就連本應令人見之忘俗的臉龐也漸漸模糊。
但唯獨那一雙眼睛。
那雙仿若寄宿着黑洞和漩渦的眸子,如同烙印在他的腦海。
如影随形。
禅院甚爾偶爾會想,這是否就是族人們常說的【詛咒】。
輕緩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飄忽不定的眼神終于因此而開始聚焦。
隔着房門,他瞧不見女人的臉,因為材質較厚,甚至連對方模糊的輪廓都瞧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