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澤呆滞的視線内忽然閃過第三街道偏角地區的‘快活’烤肉店——若隐若現的自建兩層樓背景襯着一片漆黑的破舊鴿子筒樓。

淩晨三四點的夜晚就是夜貓子也該休息了。

而十一區少有不愛惜電費的人。

烤肉店277号房卷閘門旁斜挂着的半亮不亮的紅色霓虹招牌忽閃忽閃的，像血一樣的熒光映出地面上波光粼粼的石坑水窪。

水窪裡飄着金色彈殼與幾塊牙齒，常有人在這打架，也常有人丢掉一顆半顆牙齒。

雷澤坐起身，手臂和頸背一陣刺痛。

他似有所覺，疲倦暗淡的藍色眼眸射向烤肉店二樓方向。

卧室床頭的納氣燈管亮了，塞薇船長高挑豐-滿的上半-身影子斜斜地投射在蜜色窗簾上，自然卷的深紅色頭發披散到背後，幾乎要到腰際了。

很難想象槍林彈雨中穿行的星盜船長會喜歡一頭累贅麻煩的長發，雖然……長長的頭發打人是很疼，但同樣也是作戰時非常明顯的弱點。

雷澤的心猛地一跳，雙腿似乎變成沉甸甸的鉛塊。口中發苦，歎息着回想他們少之又少的相處。

他們上一次見面在半年前，天海市貧民窟裡販賣義肢與身份ID假證的黑曼巴醫生出事。

他一頭霧水的跟着塞薇穿過錯綜複雜的路線，接受一重重警戒，到十九區接收對方的資源人脈與遺産（什麼都少得可憐，作為義體販子她活的太清廉貧苦，真不知道想堅持什麼）。

上上次在兩年前，她滿身血腥氣的跑來丢下一句‘盡力考入稽查部’就急匆匆離開，波浪卷的褚色長發向後甩開扇了他一巴掌，一如既往地讓人猜不出目的。

那這次呢？這次突然到訪是為什麼？

給伴侶型人造人夏爾找下家？

像之前兩任‘老婆’一樣借由他在明面上确認聯盟居民身份，然後再挑選合适的上流人家？

她找來那麼多意識覺醒的人造人到底想得到什麼？

哪有那麼多的人造人供她挑選（除非她有批量制造人造人的秘密研究基地）。

他跟了塞薇船長八年，對于她的産業資金來源還一概不知，她從未相信過他嗎？

雷澤壓下心悸的感覺，身體滑出座位。

當頭照下的血紅霓虹在雷澤沙金色的頭發上不斷跳動。他手指鈎住車門把，預備打開。

夏爾已經握住左側門把，打開一條車縫。

就在這時。

經受過星際戰争狂轟濫炸過的神經突突直跳。

血液上湧，腎上腺素急速飙升，向他瘋狂預警——危險！危險！危險！！！

——雷澤吃了一驚卻已經來不及做任何準備。隻得遵循直覺的警示擡手壓下夏爾的腦袋，向她撲去，一起彎身隐伏到後座上。

“塔彌，敵襲！——”

——砰！

從東南角飛來的火箭-筒‘咻地’一聲沖出絢麗耀眼的橙紅煙火，倏然照亮半片夜空。

硝煙彌漫，空氣中充斥着刺鼻灼燒的煙味。

流線型彈頭似一顆顆墜日流星旋轉着向改裝車飛快沖來。炮彈的數量太多，速度過快，要逃也來不及了！

塔彌無計可施，隻能第一時間升起防暴鋼闆。

——轟轟轟轟轟轟轟！

接二連三的迫擊-炮砸到改裝車上轟然炸開，釋放出灼熱猛烈的氣浪隻刹那間就掀翻車底，然後是高分貝的尖銳槍-響一刻不停地轟炸耳朵。

有來自烤肉店方向的反擊，也有敵人的——好多的爆破聲，聽起來簡直像是九神的神誕日慶典遊行。

噼裡啪啦的聲音持續了一分鐘，或兩分鐘。

炮彈聲由遠及近，之後又慢慢拉遠戰線。

大概塞薇船長牽走了敵人的火力，免得改裝車再度成為集火目标。

雖然不再有榴-彈攻擊，但剛才迫擊-炮與火箭-筒的爆炸使得車内溫度快速升高。

曾經是防護措施的防彈鋼闆變得滾燙熾熱，滋生出大量白色濃煙，索取車内為數不多的氧氣。

夏爾在剛才車輛翻倒時後腦撞上鋼闆，伴侶型人造人脆弱單薄的體格造成她一聲不吭地暈厥過去。

也是轟炸結束後雷澤才發現她暈了。

前座升降鋼闆的按鈕也在剛才的爆炸中被碎片卡住，動彈不得。

如果無法在一分鐘從内部突圍，他們便成了甕中的鼈，還是燒烤型的。

駕駛座上的塔彌一動不動，像是已經缺氧昏迷（不對勁，很不對勁……可一時半會的也想不清楚哪裡不對勁）。

雷澤咳嗽幾聲，将剛才擦過雨水的毛巾按在口鼻處，忍着雙手火燒火燎的刺痛，抽出融化變形的後座擋闆，拿出底座裡内嵌的黑色暗匣。

幸虧突擊步-槍外面的裝備盒是耐高溫材質。

他眯起眼睛，在越發窒悶嗆人的霧氣中加快速度，拼裝零件。

很快，槍-口對準頭頂車皮邊角的縫隙，這裡通常是車輛的薄弱點。他不假思索，扣動扳機。

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過後。

黑色車墊上多了幾顆冒煙的廢棄彈殼，炸開花的車皮後，銀色鋼闆上隻留下幾顆淺淺的彈孔。

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