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群聊内扔完兩條消息，郭旭步伐輕快地走在夜晚八點的教學樓走廊内，預備迎接即将到來的美好gap day。

省物理學會明白勞逸結合的道理，在學生們苦學六天後給他們安插了一天休息日，次日的學生們隻消十點起床參加兩個講座，然後就是各種亂七八糟的桌遊環節。郭旭這會兒簡直美得要飛上天，見群内朋友紛紛答應按下語音鍵發送道：

“行，我現在去宿舍放個東西。孟哥來推薦個地方吧，我們在哪裡集合？”

語罷，他将手伸進自己夏裝外套的口袋。摸索片刻後他卻忽然頓住腳步，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怎麼回事，他的宿舍鑰匙咋不見了？

獨自站在已然無人的教學樓一樓吹了會兒冷風，下午上課時的場景在他眼前重新浮現。他依稀記得徐婷從十中那邊走來朝他借了包一次性眼鏡布，向來習慣将這些小物件揣在兜裡的他低頭找了找，中間好像是有一個将宿舍鑰匙摸出來随手放進桌洞的動作。

行吧，看來是被忘在大組教室了。正好現在他還沒走遠，不如直接回去一趟。

如此想着，郭旭轉過身重新走向第三大組教室的方向。夜晚走廊的燈光依舊明亮，夢一中少年獨自一人走在白光中，卻不知怎麼覺得氣氛有點詭異，感覺要出什麼事。

而很多情況下，人的第六感都是非常準的。郭旭剛拐過一個轉角，就聽一旁那間黑漆漆的教師辦公室内傳來一陣物件墜地的聲音：

“咚咚咚！”

“救命，你放我出去！救命，外面有沒有人……唔！”

在大片混亂不堪的聲響裡，少女帶着哭腔的求救聲從教師辦公室内傳來。随後還有掙紮和打鬥的動靜，但漆黑室内兩人體力差距似乎太過懸殊，少女沒幾秒就被人大力捂住了口鼻，隻能發出痛苦的“嗚嗚”聲。郭旭的腳步一下被這動靜釘在原地。他一臉難以置信地轉頭望向緊閉的辦公室大門，一雙眸子裡寫滿驚懼和震撼。

什麼情況，他這是撞破了強/暴/猥/亵嗎？而且那受害女生的聲音似乎……有點耳熟？

沒等他想太多，辦公室内另外一個人就低沉着嗓音出了聲。壓抑而猥/瑣的中年男聲透過門縫侵入辦公室外那片小小的走廊空間，郭旭這下徹底愣住了，一股寒意蔓上他的四肢：

“沒事，歡歡不要怕，老師不會弄疼你的～而且現在男同學都出去放假了不會過來，你就别喊了，你浪費力氣老師也心疼啊～”

是呂振國。

是嶺雲省物理學會成員、夢澤市第一中學負責物理競賽和曆屆高三全年級高考物理教學的金牌物理備課組組長，呂振國。

又敬又怕的校領導被他撞破驚天罪行，中年男人的獰笑和高中女生的嗚咽在又一陣乒乒乓乓聲中撞入耳道，電光火石間，郭旭似乎想通了什麼。

怪不得一直特别擅長物理競賽的趙歡歡從前天起狀态就非常不對，考出連零基礎同學都拿不到的低分，連帶着夢澤一中的平均成績也一落千丈……

怪不得他今天白天關心趙歡歡問不懂的題要不要找老師，原本垂着眼一言不發的少女卻在聽到“老師”這兩個字的時候變成驚弓之鳥，一下就把練習冊砸到了他身上……

怪不得……

省訓六天每個大組都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施淮雨在第二大組認識了田小岩、馬承卓等一幹三教九流的人，郭旭在第三大組自然也注意到了很多細節。無數畫面在他面前迅速閃過，一陣風吹過清涼夏夜的教學樓走廊，卻反倒激起了郭旭十七歲身體裡的一腔熱血。一切“怪不得”快速浮現又被他三下五除二抛諸腦後，夢一中少年大步沖到緊閉房門前，積攢夠力氣一腳就踢了上去：

“誰在那！”

白色大門被踢開的震動和少年人中氣十足的喊聲同時在耳邊炸響，将學生按在辦公室桌上預備上下其手的中年男老師不由一愣，轉頭就要看門口是哪個不知死活的高中生。身高接近180的少年在辦公室門口背光而立，呂振國還沒來及看清那輪廓有點熟悉的人是誰，就覺左邊腦袋一陣劇痛：

“砰！”

人在遭遇危險時會想盡辦法自救，狼狽不堪的趙歡歡抓住呂振國擡頭愣神的空檔摸到放在一旁的小蜜蜂，狠命朝着這厚顔無恥男老師的腦袋砸去。小蜜蜂在撞上呂振國頭的瞬間脫手然後裂開，她對準面前人胡亂踢了兩腳，然後踉跄着向門口跑去：

“郭同學，救命！”

一腳踹開辦公室門看清眼前場景的一幕，郭旭被心中種種情緒撞擊到渾身都在發抖。負傷的呂振國并沒被少女踢到要害，這會兒正一手捂着腦袋朝門口看來。本就在夢一中學生心目中頗有威嚴的老教師臉上帶血死死盯着兩人，瞳孔中滿是貪婪的狠戾與不甘，像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郭旭徹底被面前場景吓到了。剛才飛起一腳踢開辦公室大門已經用盡他全部勇氣，他不敢再和這位過去兩年讓他又敬又怕的本校老師對抗。眼見趙歡歡出辦公室時腳下一滑要被門檻絆倒，他跨步向前扶住驚恐少女，随後拽住她手腕就死命向前奔去：

“快跑！有沒有人，救命！”

同校卻并不相熟的少男少女一前一後在走廊内飛跑，頭頂白熾燈光依然明亮，這會兒卻像是懸疑恐怖片裡最蒼白可怖的布景燈光。他們不敢回頭看呂振國有沒有追上來，隻是在心裡将這位老教師描摹成一頭青面獠牙窮追不舍的恐怖野獸，邊絕望喊叫邊朝教學樓外面狂奔。

快跑，跑出去，跑出這幢教學樓。教學樓外面肯定有其他同學，找到人幫忙他們就安全了。

“救命啊——”

***

神風中學旁一家清真燒烤店内，幼年省隊衆人正圍坐在門口桌邊吃着店員剛在火上新鮮烤好的燒豆腐。

“郭旭人呢？局子是他攢的，我都快吃燒豆腐吃飽了他還不來。”

一手托腮歪歪斜斜坐在塑料凳上，李河又用竹簽叉了一小塊方豆腐蘸完幹辣椒送進嘴裡。鋪滿三葉磚的人行道上炊煙缭繞，施淮雨從一塊石坪豆腐中擡起頭來，神色有點擔心地接道：

“不知道，我剛給他發消息他也沒回。實在不行問下夢一中其他人？”

同在此處的黃誠、王陣宇、廖淩海和徐婷想了想，最終擔憂地點了頭。孟景橋卻在他們打開通訊錄前率先捕捉到一抹熟悉身影：

“等等，他來了。”

聽到這話，衆人紛紛朝孟景橋眼神所指的方向看去。李河在看到郭旭并非一人前來瞬間立刻來了精神，卻在起身八卦打趣前及時收住了動作。

他們看出來了，郭旭和那個同行女生現在的樣子都十分狼狽。這兩個人大概是在學校有了什麼不愉快的經曆，這才被迫結伴同行來到這家小店。

一群人裡，神風中學的東道主孟景橋率先站起來迎了郭旭。郭旭和趙歡歡于是跟幼年省隊一起坐進燒烤店更靠裡的位置，衆人用善意的好奇目光看向夢一中兩人，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郭旭的表情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認真，他先鄭重其事地叫了一遍在場所有人，然後道：

“這是我夢一中的同學趙歡歡，我們剛在神風遇到件不好的事。這件事我跟她單獨沒法解決，在省訓營隻能想到找你們，你們可以幫我嗎？”

***

時間倒回到十五分鐘前，剛安全逃出A區教學樓的郭旭第一時間提出報警。手機撥号界面上已輸入“110”，趙歡歡卻一把拉住他手腕，鼓起勇氣擡眼道：

“郭同學，你不要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