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聽孟景橋說出這句話,施淮雨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在方才情緒上頭時确實暢想過和眼前人作為靈魂伴侶長長久久并肩走完一生的場景,卻從沒想過孟景橋會這麼快就如此直白地抛出這個問題。
“你……”
吃吃喝喝後許久未碰白水的情況讓施淮雨的嗓音在開口一瞬帶上幾分沙啞,剛滿十七歲的心髒在胸腔内狂跳,渾身血液都在南坪街響徹雲霄的歡慶聲中瘋狂沸騰。他直直注視着孟景橋眸中自己的倒影,全然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
對面孟景橋依舊拽着他校服運動服下的手腕,掌心中卻已浸出細細密密的薄汗。
雖說作為高中生不常喝酒,但孟景橋酒量其實一直很好。崔光宗從小學起就開始教他喝各種各樣的酒水飲料,洋底撈聚會上過家家似的幾杯風月啤酒是絕對不會對他有任何影響的。
可不知是因為南坪街今夜的晚風太過自由,還是因為施淮雨搭着他肩膀談起靈魂伴侶時的樣子太過意氣風發,他在剛才的某個瞬間竟真覺得酒氣上湧,被微醺的沖動抽走了所有本該屬于第一名校尖子生的冷靜與理智。
于是他沒控制住自己最年輕熱血的沖動,在施淮雨拽着他離開熙攘人群走到空地上時,忍不住開口問出那句在在心裡早已反複排演過無數次的話:
“你說的靈魂伴侶,可以是我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明顯看到施淮雨表情變了。驚詫與意外在言信少年白淨清秀的臉上一閃而過,步行街夜市繁華明亮的燈光照得他眸中色彩格外生動。夜風輕撩起少年額前的碎發,孟景橋看着他一瞬無措的神情,心一橫索性将近一年來的所思所想盡數說出:
“施淮雨,我不知道下面的話會不會打擾到你,但我希望你能聽我說完。就這一次,好嗎?”
熙攘的人潮在問句出現的一瞬被消音,施淮雨感覺自己仿佛被忽然投入一個隻有他二人的平行宇宙中。四下喧嚣全都歸于寂靜,隻剩下孟景橋低沉好聽的聲音在耳畔回響:
“你說你想找個方方面面都契合的靈魂伴侶,我不确定我到底符不符合這個要求。畢竟我們不在一個學校,家庭背景的差距好像也比較大。”
不知何處大膽放出一朵煙花,五光十色的焰色反應在晴朗夜空中炸開,讓少年人的心也跟着狠狠顫動。
“但當在集訓營重新遇到你的時候,我真的感受到一種靈魂上的共鳴。我們一起聊競賽、聊生活、聊學校,你讓我感受到了真正的志同道合。我想跟你做朋友,卻又不想隻做朋友。我想讓你成為我的家人,做我最勢均力敵、最相知相識的夥伴與伴侶。”
一群吵吵嚷嚷的遊客從身邊走過,城市中心的炫彩流光不斷流動。夢澤人最愛弄些奇奇怪怪的燈火秀,一幢幢高樓上浮現龍飛鳳舞的圖樣,讓市中心一片都變得熱鬧萬分。
“我不知道我在你心裡占據什麼位置,不知道我們能不能算是關系比較不錯的朋友——又或者能不能稱上一句好朋友。但我一直很喜歡你,從當初在藍花楹大道上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了。”
博聯廣場前的火樹銀花下,他們一人身穿言信中學的白色運動服,一人身穿神風中學的黑色正裝,在滿目繁華中相對而立。孟景橋最後道:
“我語文不好,告白時說不出太文藝的話,但我還是想試試。施淮雨,你可不可以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試着往你理想中的‘靈魂伴侶’靠一靠?”
少年人的沖動心性永遠來得快去得也快,孟景橋在問出最後一句話的一刹那感覺自己積攢多年的勇氣全部流盡,耳邊隻剩風聲和自己忐忑不安的心跳聲。右手手心的動摩擦因數被薄汗浸得幾乎為零,他自然而然放那人的手腕從自己手中滑出,恢複到兩個人面對面沉默站立的姿勢。
施淮雨似是還沒反應過來,站在燈火夜色中迷茫擡眼看向孟景橋。他們的視線透過兩層鏡片不由交彙,卻又一觸即分,就像之前很多次交遞物件時發生的手指接觸一樣。
暗戀對象突如其來的告白讓他懵了。體内激素下意識瘋狂分泌帶給他前所未有的興奮與愉悅,中樞神經系統卻好像還浸泡在啤酒裡沒逃出來。初遇、重逢、現實、夢境……與孟景橋相處的一幀幀一幕幕在他眼前飛速掠過。他平生第一次體會到書上說的“驚喜忘言”是什麼感覺,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然而施淮雨明白自己現在是被驚喜砸得手足無措,站在對面的孟景橋卻不知道。他下意識覺得是自己過于突兀的告白給施淮雨帶去了困擾,讓那人卡在友情和所謂愛情的邊緣,進退維谷無所适從。
也對,自己今晚有點太熱血上頭了。
他現在連施淮雨的性取向都不清楚,隻是憑借施淮雨對自己朋友層面上的好就貿然告白,實在是太沖動了。
勇敢的少年終究不是無所畏懼的莽夫,告白被拒後徹底失去施淮雨的後怕刹那間漫上心頭,讓他整個人都被惶恐與不安重重包圍。快速閃躲的眼神和臉上升高的溫度讓他站在這裡的每一秒都感覺如坐針氈,他偏過頭不敢再看施淮雨,匆匆忙忙遞出一道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