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原本還嬉笑歡鬧的環境裡突然靜默下來。周淮手裡的餐巾紙被揉搓成團,目光靜靜地落在江小萍臉上,同時試探着開口道:“怎麼,你在便利店那邊幹的不好?”
江小萍是附近便利店的員工,幹了還不到三個月。
“不是。”她搖了搖頭:“我就是想來幫你。”
一旁伍洋見周淮長時間悶聲不語,忍不住幫着江小萍勸說道:“哥,你還想啥呢?反正咱店裡缺人手,把小萍招進來不是正合适嗎?”
周淮不置可否的長吸一口氣,雙手攏住盛滿熱水的玻璃杯,做出一副大家長式的模樣,語重心長的對江小萍說道:“你當時找工作找的不容易,能進便利店也是運氣,現在說丢就丢了,多可惜,況且便利店工作穩定,你跟着我……哪天這店要是開不下去,不是耽誤了你嗎?”
“我不怕。”江小萍繃緊唇角:“淮哥,你就讓我跟你一起幹嘛,我做事麻利,手腳也勤快,你讓我幹兩天就知道了。”
周淮隐隐皺起眉頭,表面上看着一派平靜,心内裡卻是焦灼難安。
他不善于應對這樣的場面。江小萍的心思究竟是什麼,伍洋看不出來,可是自己看的明白——江小萍對自己有好感。
如果說作為朋友,偶爾親自做飯、送飯是尋常的關心,可是經常找理由去家裡替自己洗衣打掃,便不能不令人懷疑這背後的真正用意。
說實話,江小萍這姑娘論條件不算差,二十出頭的年紀,模樣清秀,學曆雖然隻是個大專,但至少比他強,這樣的人跟了誰都是對方的福氣,可是這福氣周淮消受不起,也自認為不配消受。
伸手從褲兜裡摸出一盒煙,他打開盒蓋,銜了一支在唇間,一邊在身上摸尋打火機,一邊聲音含混的說道:“小萍,你再想想,做選擇要慎重,便利店的工作挺好的,别說不幹就不幹了。”打火機遍尋無果,他隻好走向櫃台,去抽屜裡拿了火柴。
火柴“嘩”的一聲被擦燃,他攏着手點了煙,推門走到外面。
江小萍緊随其後,目光在落定的那一刹那,看見他站在檐下微微仰起頭,目光穿過雨幕,遙遙望向天邊。不知怎的,她覺得他的眼睛裡比從前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憂郁。
可那憂郁并不傷感,隻淡淡的,類似于黯然。江小萍此時隻恨自己書讀的太少,對萬事萬物的認知全浮于表面,以至于即便周淮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依舊與他相距千山萬水,始終走不進他心裡。
可是誰讓淮哥這樣好。她在心底苦歎:淮哥他聰明,有本事,跟着他既安穩又踏實,半點花花腸子沒有,這樣的人全世界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如果放棄……不甘心,實在是不甘心。
思及至此,江小萍認為與其在進退兩難間“霧裡看花”,倒不如捅破那層窗戶紙,把一切說明白,是生是死好歹都算個交待。
胸膛隐隐臌脹起來,一口熱氣頂在她的嗓子眼兒,她順勢開了口,語氣裡有點橫沖直撞的意思:“我送你的那支打火機呢?”
周淮側頭瞥了她一眼:“估計是落在朋友那兒了,我回頭問問她。”
江小萍步步緊逼:“哪個朋友?男的還是女的?”
周淮愣了一下,沉吟着不肯開口。
江小萍深吸一口氣。周淮對待打火機的态度在潛移默化間刺痛了她,那是她特意費心思千挑萬選來的生日禮物,一句落在朋友那兒就打發了?話講的這樣輕描淡寫,好似那就是個可有可無的玩意兒。
江小萍簡直委屈極了,委屈到連聲音都無法自控的顫抖起來:“淮哥,你明明清楚我的心思,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心裡是不是還有那個女人?”
周淮一擰眉,指間的那枚光點在疏忽間紅的刺人眼,他緩緩吐出一口煙:“小萍……”
“淮哥。”江小萍打斷了他的話:“小伍跟我說過,你以前喜歡過一個女的,當年你和小伍在國外的時候,你還随身帶着她的照片,命都快沒了還還想着再看她一眼,可是現在……”
“小萍!”三言兩語間,江小萍将周淮那段不忍回首的記憶全勾了出來。那是一段充斥着血腥味的歲月,周淮曾在那時有幸得窺人性中最陰暗殘酷的角落。
然而說是有幸卻是不幸,因為這種經曆并不美妙,如果可以,他希望這一切他從未經曆。
呼吸漸漸失了節奏,周淮下意識的側過頭,目光透過玻璃門瞧了一眼伍洋。
伍洋正坐在原處,愣愣的望着他。周淮一把拉下卷簾門,刻意阻隔住彼此之間的視線。
“小萍。”他回身用力咽了咽唾沫,順手将半截煙頭扔在雨裡:“别在我身上費心思,不值得。”
江小萍的臉皺成了苦瓜:“你這算是拒絕我了?因為她?她結婚了嗎?”不等周淮回答,她慘笑一聲接着道:“就算是結婚又有什麼關系,瞧瞧你這副自欺欺人的樣子,恐怕隻要她沒死,哪怕是熬,你也會熬到她離婚的那天。”
江小萍多希望在話音落下時周淮會反駁自己,甚至和自己吵幾句,可是現實恰好與自己所期盼的完全相反——周淮居然緩緩低下了頭,沉默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江小萍認為周淮這就算是默認了,然而周淮隻是不願多做解釋,因為江小萍根本不能理解、也沒有機會去理解他與孟雲端之間的感情。
有些感情無法用淺薄的定義進行歸類劃分,就像周淮不知道究竟該如何看待孟雲端,是青春年少時的思慕對向?還是至交好友,又或是親人。
若說是思慕對向,彼此間更多的是一種心照不宣,少了情人間該有的赤誠;若說是好友,周淮好友很多,可對待哪位也不會像待孟雲端一般;但若說是親人,他們之間既無血緣紐帶,也不被法律認可。
那麼該算什麼呢?周淮常為此感到迷茫。
忽然胸口上挨了重重一擊,是江小萍狠推了自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