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目光呆滞的坐在走廊邊的長凳上,心底不斷翻起一股壓抑戰栗。漸漸地,她開始隐隐的意識到,這般情緒并非來自于對生命即将結束的惶恐,而是對現世無力反抗的不甘與彷徨。
空蕩蕩的走廊,彌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輕護士走過,裙擺搖曳在空中。仿佛像一個沒有腳的幽靈,不知正趕往何處去送别生命。
這就是醫院,當内心足夠陰暗時,看到的一切都會與死亡關聯。冰冷的器械、慘白如紙的臉,還有身穿白衣如屠夫般的劊子手,随時可以宣判一個人的死期。哪怕你毫無防備,哪怕你充滿期望。在這紙判決書下,原本的一切被盡數消殘,被分裂成一枚枚單薄的碎片。
寥寥幾筆,便能定一個人的生死嗎?
二十五歲的年紀,海馬體出現了惡性病變。這是她近幾日一直暈眩嘔吐的原因。原本以為是在外面吃壞了東西而導緻食物中毒,沒想到卻迎來了她根本無力承受的結果。她捏着病曆單,望着上面從未聽說過的名詞——海馬體。
這是大腦中的一個區域,負責存儲短期的記憶。因為它的形狀像海馬,才被取了這個名字。
她沉吟片刻,手指輕輕一撥,又從病例下取出了另外一冊病例。
兩份病例,一份判決她死刑,另一份則寫着早孕十三周的報告。
真是一面地獄一面天堂!
她扯了扯嘴角,拿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手指無力的在屏幕上滑動了一下,看到黑名單中唯一的名字——林溯。
如今爆紅的影星林溯,身價千萬,憑借一部古裝玄幻大劇《青丘》跻身當紅一線小鮮肉之列。經紀公司為了保持熱度,安排他與劇中女一号許一曼作為公衆CP出雙入對。三天前被狗仔拍到兩人在酒店開房的畫面,一時間新聞不斷發出兩人即将結婚的消息。
無數把小刀在安瀾心髒上劃下淋漓的傷痕,她痛徹心扉。
去年還是與自己同坐在街邊吃麻辣燙喝冰鎮飲料的愛人,如今卻成被衆星捧月到了遙不可及的位置。
青梅竹馬十三年,到頭來依然抵不過現實的誘惑。
淚水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她在為誰而哭?
是為了他們死去的愛情?還是自己即将消失的生命?亦或是在她肚子裡的孩子,還未出生便已被定下的悲慘開端。
兒時複雜的成長環境使她的自尊既敏感又脆弱,她不會像一般的女人那樣去拿孩子威脅他,更不會在對方抛棄自己時倒貼上去苦苦哀求。
沒有人可以踐踏她的尊嚴,哪怕是死也要死的壯烈。
可是……她死了,孩子怎麼辦?
母親離世後,這将是唯一一個和她有血緣關系的生命,她怎麼舍得将這個小生命扼殺在最脆弱的時候。
如果現在的她擁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獨自一人把孩子生下來,獨自撫養他長大。可是現實狠狠地給了她當頭一棒——如果選擇了孩子,便意味着在懷孕期前不可以使用任何藥物治療,相當于等死。可是選擇治療,康複幾率隻有百分之十,即使康複也依然存在複發的可能性。
看似是個選擇題,其實已然被畫下了答案。
為了安心待産,安瀾用母親留給她的遺産在郊區租了間小屋,又換了新的手機号碼,徹底消失在了曾經的生活圈。好不容易熬到了臨産之際,又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足足在冰冷的産床上孤獨的挨了兩天一夜,耗盡所有精力後平安誕下了個男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