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十文錢!反正……”小乞丐手裡搖着破碗,身闆子一搖一晃,吊兒郎當。
“兩文錢,我去!”
倚在角落裡的小乞丐跛着腳走出來,小臉黑漆漆,瞧不出本來面目,一雙黑曜石似的貓眼兒機靈,他啞聲堅定。
“我去!”
玉蓮見有人接了生意,笑笑,将兩文錢放到他手裡:“去吧,趙府與徐府挨着近,左右不過一條街,你去了就說讓他們來公主府領人。”
小乞丐點了頭,跛着腳上了路,動作麻利又滑稽。
玉蓮站起身,要回府時,方才與她讨價還價的小乞丐追說:“聽聞七公主府寒酸,沒想到果真如此。”
玉蓮回身瞪他,神情不悅:“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兒,用得着你重複?”
“你們能吃飽飯嗎?”小乞丐真誠疑問。
落在玉蓮耳中,那是破門而入的譏諷。
“你什麼意思!”玉蓮挽起袖子,掄起胳膊就要沖上去,“瞧不起人是不是?本姑娘今個兒就好好教訓你這潑皮猴子!”
“玉蓮。”青月倚在門邊,喊住想要動手的玉蓮,“晚膳還沒做好,回府幫忙去。”
“等我教訓完——”
“現在。”
玉蓮不服氣,左瞪一眼小乞丐,右瞪一眼青月,拎着裙擺跑回府裡。
府門口隻剩下青月與小乞丐。
“你怎麼來了?”
“師叔說要我來投奔你。”
“投奔我?”
“你什麼時候添了耳聾的毛病?莫不是公主府夥食太差,身子出了毛病?”
小乞丐嘴巴抹了辣椒面兒似的,嗆人得很。
青月抱臂輕呵:“既然瞧不上公主府,不如我給你指條明路。”
說着,青月擡手指正東方向,天幕漸沉,金紅朱赤色愈發奪目。
“瞧見那邊金瓦飛檐沒有,先去西街淨身,把身子養爽利了,進宮當太監去,興許貴人瞧你合眼緣,給你萬兩金的好差事幹!”
小乞丐聳肩,将破碗别在腰間,拍拍手,走上前。
“罷了,我甯可落腳在這公主府三天餓九頓!聽說七公主還會做繡活養奴才,真的假的?”
青月沒理會他這句話,轉身入了府,小乞丐在後邊緊追。
正堂内,赫連渺扒拉出勉強值些錢的擺件,堆放于黃木八角桌上。
金銀器物隻有兩件,剩下多是木制、鐵制,還有一兩件品質下乘的玉簪。
赫連渺撐着下巴,擺弄刷了金漆的鐵制搖錢樹,無聲歎一口氣。
“公主,這搖錢樹可賣不得!”管家忠叔寶貝似的,将粗制濫造的鐵制搖錢樹攏到身前,“能招财的東西,咱們府裡就剩這一件兒了!可不能賣!”
赫連渺沉默許久:“留着吧。”
貧窮至此,留着當個念想也不錯,赫連渺實在無力反駁忠叔。
忠叔抱着鐵疙瘩搖錢樹,擺到正堂最顯眼的地方,随後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又心滿意足出去管理府内雜務。
赫連渺撐着下巴,白皙指尖在木桌上輕輕滑動,清眸微垂,思索當下局勢。
“公主!”青月奔進來,指着身後緊追不舍的破爛小乞丐,滿臉氣憤,“公主,這潑皮無賴非要把自己賣進公主府,還放話說您一定同意,怎麼趕都趕不走,實在可惡!”
赫連渺回過神,看向氣沖沖進來的青月,以及她身後的瘦高乞丐少年。
小乞丐見到赫連渺,低身便拜。
不知道哪裡學的禮儀,直直伸着胳膊,手一拱,不倫不類深深低下腰。
“小人婁忱,要把自己賣進公主府!隻要能吃飽飯就行!小人一輩子都聽公主的話,公主讓小人吃糞,小人絕對不喝尿!”
赫連渺:“???”
她是太老了嗎?
怎麼跟不上這些後輩們的想法?
現在發誓,都這般惡心嗎?
青月眼角抽搐,踩着小碎步往赫連渺身旁侍奉去,将她手邊擺弄的玩意兒都收攏好,不忘挑兩句刺:“公主,他這般粗鄙,不适合留在府裡伺候。”
婁忱滿臉焦急,生怕赫連渺趕他離開,噗通跪下。
一雙圓眸似鹿,沁着淚珠,倔強地要掉不掉,着實可憐。
“小人無父無母,就連名字都是偷得墳頭死人的!小人隻想賣身求一處風雨打不着的地方,好活下去!求公主可憐可憐小人。”
婁忱說得情真意切,淚痕劃過他黑漆漆的臉,化開兩道白痕。
赫連渺估摸着他骨相不錯,又是個能屈能伸,舌燦蘭花之輩,若是留下……興許有用處。
當年她能打天下,憑的就是有人便用,哪怕是條狗,它上了戰場也能咬人。
“求公主成全!求公主成全!求公主成全!”婁忱邊喊邊拜。
“行了,青月,給他找個地方安置,再領他去見忠叔,先接個差事做着。”
“是。”
青月福身應下,朝婁忱走去:“随我來。”
婁忱破涕為笑,又朝赫連渺磕了一個頭:“多謝公主!多謝公主!”
說罷,他趕緊蹦起來,朝青月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