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知是她?”
“天觀門自诩清明君子,故而繡祥雲珠白雲紋滾邊,人間門派講究獨一無二,可見這雲紋便是證明。”
“可……”
“城中忽然出現妖邪,郁雪衣出手也算情理之中,改日我押她過來,向你們賠罪。”季無塵的語氣聽起來像包庇,阿離神色一僵,不知作何反應。
“阿離,我必須離開了。”
“不是說好了不走嗎?”
“你食言了,知不知道?”
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她的喉嚨發緊,咽了幾遍後,混着沙啞的嗓音,控訴他不負責任的行徑。
望着她眸底泛起的淚花,季無塵的眸光黯淡了一瞬,也心軟了一瞬,原是決定什麼話也不說,藏了身份拂袖而去,可他方才明了自己的心意,怎麼可能如此殘忍,叫她含着痛苦怨恨咒罵他一世?
可,最壞的結果,到底是發生了。
“對不起,我食言了。”
她看着季無塵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心中忽然升起一種沒由來的笃定。
他這一去,不會再回來了。
“季無塵!”
她喊破了音,卻沒能叫住那個人。
他像一閃而過的疾馳雷電,瞬息之間,無影無蹤。
阿離焦急地追去,衣裙被風灌滿,額間有幾縷碎發趁機散落,沾上了她不知何時落下的淚,粘在一起,夾雜着幾抹别樣的情緒。
“阿離?你醒了?”
赫連遠終于回來,手裡提着她愛吃的燒雞和甜糕。
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異樣,赫連遠将手裡的東西放下,語氣也跟着沉了幾分,“怎麼了?”
語氣認真,也交彙了幾分獨屬于她的溫柔。
可惜這一切,被他藏得死死的,不讓她知道半分。
“他走了。”
心裡沉沉的,淚落了幾滴便被阿離用手抹了個幹淨。
赫連遠暗暗問候了季無塵的祖宗十八代,剛想開口安慰,卻被阿離下一句話堵了回去。
“是魔氣。”
“什麼魔氣?”赫連遠愣了愣。
阿離指了指裡屋,“東南有魔氣出現,傷了妖怪。季無塵用一顆珠子把那隻小妖身上的魔氣吸走了,他運功的時候,用的是仙力,周身運轉的,是神息。”
淚擦幹了,取而代之的是原先強大堅韌的靈魂,“長安城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掙脫牢籠,逃出來。”
“仙力?神息?”
尚未來得及反應,阿離便化作一道妖風,欲前往千裡之外。
赫連遠來不及阻止,“阿離,你要去哪?”
***
魔族在三界一直是衆矢之的,為封魔,上古神袛分别在人界長安城、妖界雪域設下封魔大陣,神族掌密鑰,三族相互牽制。
千百年來,封魔大陣從未松動,但自從妖神赤因勾結魔族被神族削去神位灰飛煙滅後,人界、妖界兩處封魔大陣竟裂開了縫隙。
魔氣四溢,禍亂三界。
神界為護蒼生,派各路仙君下凡降魔,季無塵、郁雪衣、桑滿,另有樓蘭,窦英,五人以神格入凡塵,鎮長安封魔大陣。
仙君降生道門,那十年,是人間道門最璀璨輝煌的十年。
各派的天之驕子為他們積攢了往後百餘年的聲名地位。在人間,這是千金難買的瑰寶。
但對于阿離、烏洵陽這類自私又普通的妖怪和凡人,這便是刺向他們心裡的最鋒利的刀刃,雪白的刀鋒停在心髒上,拔不出,卻也沒再捅得更深,每每呼吸,便是牽扯着五髒六腑的疼。
忘不掉,忽視不了。
似是一夜之間生的變故。
如今的長安城裡,魔氣肆意妄為,變作一股股的亂麻,在城裡橫沖直撞,虛無詭異的風竄過人們的身體,一瞬之間,精氣被盡數吸走,化作一具幹屍殘骸。
此時此刻,四名道人分别坐于長安城四角,口中催動法決仙咒,随之以指為刃,劃破掌心,以血祭陣。
“天地玄黃,陰陽變幻,四方之歸,妖魔盡退。”
封魔大陣随咒顯現,四名道人的血緩緩融入陣中,化作道道金光,以生命之力填補陣中出現的裂隙。
金光所照之處,魔氣力量消減,被重新壓回陣法當中。
然而封魔大陣集聚上古衆神之力方能成型,又豈是如今幾名凡身仙人可以修補的?
隻見四人将要支撐不住,而大陣卻僅是恢複了幾寸之地。
西北角的郁雪衣忍不住,從胸口上悶出一口血吐了出來,大陣一時因這個小動作松了下,見狀,郁雪衣迅速調整,不敢松懈半刻,再次将全部力量注入法陣。
“季無塵人呢?”對着面前的傳音符,郁雪衣問道。
四人鎮四角,還有一人需坐鎮正中朱雀陣眼。這人,便是季無塵。
原先陣法破損并未如此嚴重,前些日子閑暇,五人甚至有空閑輪流看守,餘下之人可以去酒樓偷閑,或是回家與在意之人說說小話。
原以為隻需兩三日,封魔大陣便可修複如初。
于是四人便放心季無塵去尋那隻小狐狸,并交代他不用擔心,封魔大陣有他們四人在也能恢複如初。
可就在今日,封魔大陣忽然以無法預料的速度崩裂,四人迅速鎮于東南西北四角,卻于事無補。
妖市常常設有結界,對外界的感知遲鈍。
季無塵身處妖市,怕是尚未知曉外界情況。
隻是,他們快支撐不住了。
“撐住了,哪怕死,也要等季無塵回來。”傳音符的另一邊,桑滿咬緊後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