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滿也道:“想不到,她竟然是紫衣使者。”
“有時候真的不得不感歎,緣分真是奇妙。”
“這回是什麼卦象?”阿離好奇。
姜滿搖了搖頭,“沒算。”
***
花月樓裡,舞曲停歇,杜月送走了今日最後一位客人。
算下日子,杜月在花月樓也生活了百年之久,一路摸爬滾打費盡心力,直至五年前才當上花魁。
她孤身一人委身于花月樓,一開始隻求安穩,但花月樓是個嗜血的地方,哪怕她并未有半分逾矩,花月樓也會因為她的弱小剝奪她的一切,她永遠無法忘記失去妖丹的滋味,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折磨得她日日夜夜無法安眠。
她多麼希望自己可以死去,多麼希望自己那脆弱不堪的妖丹不再生長……
可幻想終究是幻想,她懼怕死亡,她想活着,活得盡可能長久些,而隻要她還活着,哪怕多麼小心翼翼,她的身體總有一天會凝出妖丹,隻要花月樓還存在,她的妖丹必然會被奪走。
當第二次失去好不容易凝出的妖丹,杜月開始明白,在花月樓這種地方讨生活就像在刀尖舔血,求安穩的願望也不再現實。
于是她把自己拎得高高的,明明是最平淡的花,卻要逼迫自己高傲。花魁身份,是她唯一的免死金牌。
但不是永遠的。
她先前見過傳聞中受花月樓供奉的‘魔神’,那是她第一次逃跑,混進新娘的花轎裡,最後眼睜睜看着新娘活生生被埋在水裡的魔神吞食。她是被秦娘子救回來的,秦娘子說:既然見了魔神,那下一次,便由她來做新娘。
當了花魁一定會死,唯一不同的是,當上花魁後有一段足以喘息的時間,她可以盡力的活得再久一些。
杜月心底明白,花月樓是吃人的泥沼,隻要自己跌下去了,便再也爬不起來。
于是,她精心計劃,最周全不過假死逃掉七日盛宴,但這樣依舊有風險,說不準哪日花月樓會發現她拙劣的計劃,然後噴火似的将她碎屍萬段。
可誰叫上天也憐憫她,要賜她良機呢?阿離的出現,讓她又可以多活五年……若是五年之後,會有第二個阿離出現便更好了……
杜月瘋狂的想着,忽然腳步一頓,猛然轉頭死死盯着門口那道倩影。
來不及多想,杜月一個箭步沖上去,直接将阿離拉進了房中。
“你為何在此?”杜月壓着聲音,眼尾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别的什麼而泛紅着。
外邊貼滿了通緝令,花月樓與阿離結了仇,按理來說,杜月不應該拉她進來,而是應該大喊搬救兵。
可她沒有。
當看見阿離昨日完好無損的出現在衆人面前時,杜月驚奇的發現,一切似乎還有轉機。
阿離扯下對方因情緒激動抓在她雙肩上的雙手,拍平褶皺,道:“我說過,我可以幫你一把,救你出去,還你自由,隻要你想。”
她的眼睛明亮,帶着杜月不敢肖想的希冀。
“條件是什麼?”杜月紅着眼眶。
“作為證人,揭發花月樓的罪行。”
“你有多少成把握。”
“至少□□成。”
在阿離話音結束的下一秒,杜月脫口而出,“好,我答應你。”
阿離怔一怔,第一次讀懂了杜月眼中對自由的渴望。
想救杜月,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檀羅之毒的解藥。
據杜月所言,往常解藥都是掌事碧雲所發,一月一次,而明日就是一月之期。
可碧雲,已然失蹤兩日了。
“站住!”
萱甯出聲喝停了擦肩而過的婢女,對方一身豆青衣裳,背脊薄瘦,頭頂雙環髻,小巧可人。這是杜月的丫鬟雲心,幾日前萱甯來花月樓時曾打過照面。
雲心低頭行禮,恭敬十分。
“你要去哪?”萱甯不自覺摸住腰間長鞭,質問道。
突然,身旁傳來一道話音,是花魁杜月,“我差雲心去買糖水,紫衣大人,莫要吓到她了。”
見萱甯稍稍放松,雲心松了口氣,立馬逃走了。
不過她可不是真的要買什麼糖水,隻見這道瘦小的身影大張旗鼓的略過衆人,轉身輕巧的混進了掌事碧雲的住處。一轉眼,變了一張臉。
狐妖善幻顔之術,阿離對這一術法修煉得爐火純青,幻顔之後,一般人看不出半點破綻。
萱甯很敏銳,想必是已然察覺到了她的僞裝,可她卻沒有半分動作,她想幹什麼?
碧雲身為掌事,住處倒是比花魁的香房大上許多,一道雙面芙蓉屏風将室内橫作兩面,阿離輕聲走進裡間,面前隻擺了一張精雕細琢的玉石床。
屋内沒有檀羅香,空氣間混了另外幾道清香,其中之一似乎是夏日青蓮的味道。這香氣經久不散,彷佛就是在這兒的誕生一樣
玉石床後是一堵厚牆,食指輕叩,傳來一陣不易察覺的響聲。
阿離凝眉,就在此時,門外忽然飄來幾道亮光。有人來了!
照着杜月給的法子,阿離迅速轉了轉旁邊的花瓶,厚牆上倏然顯現了一扇門的形狀,再将花瓶用力往下按去,密室的門應聲而開。阿離一個閃身,藏了進去。
“紫衣大人,這裡沒有人。”一衆黑衣護衛沖進來将房間裡裡外外翻了個遍,最終一無所獲。
牆後,阿離屏息凝神,側耳靠着牆聽着外邊的動靜。
萱甯擡手握拳,示意回撤。
杜月站着她身後,用沾過花蜜的帕子捂着口鼻,眸子冷冷的,神情卻像有那麼幾分真情,“紫衣大人,何故疑心呢?就算你懷疑雲心,命人去捉便是了,何故要翻我們掌事的屋子?掌事愛幹淨,您這做法,倒真是會給我們這些下人添麻煩。”
杜月語氣尖酸刻薄,當着萱甯的面戳她脊梁骨還絲毫不帶髒,确是高手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