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意?”阿離盯上祁淵的眼睛,眸中含怒。
尚停在面前的寬大手掌被阿離啪地一聲打落,“既是如此,道長便自己運用内力治傷吧,喊什麼‘疼’?”
祁淵怔了一瞬,兀自将手收回,嗓音沙啞,似乎還有些撒嬌的意味,“真疼。”
阿離實在不敢相信面前這人竟會這般不要臉,她擡頭,對方睫羽低垂,漆黑的眸子如深夜星辰,亮着瑩瑩白光,明鏡般的眼眸,隻映了她的影子。
他撒嬌時臉不紅心不跳,看上去像慣犯。
阿離鄙夷。
“我救人,向來要有足夠的酬勞。”
“醫者仁心,救人怎能單講酬勞。”
“我并非醫者,而是殺手。你想讓一個殺手救人,不給錢?怎麼行?”
祁淵看着她一本正經地模樣,噗呲一樂,“好啊,小殺手,想要什麼?”
“月影藤。”阿離脫口而出,這倒是讓祁淵忍不住愣神。
他用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看着面前的妖怪,眸底不知閃過何種思緒,最後薄笑了一聲,點頭應了。
“這是我從師父的法器庫裡淘出來的,阿離大人見了眼熟,可有何見解?”祁淵說着,便将月影藤呈于阿離手中,語氣奉承。
阿離滿意的将手中的月影藤對着太陽打量了一番,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月影藤生在人外之地,靠近天界,像我們這種小妖怪自是少見,上回在妖市遠遠的瞧了眼,你猜猜,值多少錢?”
忽然被問,祁淵倒是沒準備好,“妖界不以白銀交易,若是以白銀作比,可有一車?”
阿離又瞧了眼祁淵,“也許有吧,十幾塊黃金的樣子,還是值的。想不到這小小一根藤蔓竟被打造成手環,具備美感的同時又可以當作法器,若是拿去妖市賣,說不準還可以翻一倍價錢。”
“既然大人開心了,可否考慮動刀?”祁淵将手掌攤開在阿離面前,骨節分明的手曾掐過她的脖頸,溫熱留存,想來還真是瘆人。
“自然。”
阿離将月影藤收進乾坤袋,随後用左手握住祁淵的手指,這是為防刀落不準,刺傷了其他地方。
因為方才下了水,盡管衣物被盡數烘幹,但身體還沒有回暖,恰逢山中陰涼,阿離的手冷得像十二月的雪,觸碰的瞬間,祁淵也忍不住驚詫。
但他沒躲,等到冰冷又瘦小的手将他的溫熱圈住,再貪心地從中汲取溫暖,他假裝鎮定,眸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赤羽被主人用一個不同以往的姿勢握在手裡,刀尖穩穩刺入祁淵因中毒而鼓起的掌心,然後微微一動,劃開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這手,還留得住嗎?”她眉心微皺,看上去有些緊張,但話音不高,像自言自語,遮掩不願被病人聽見的噩耗。
祁淵恐吓道:“第一次救人麼?小殺手。你再不動手,留不住的就不單單是我這隻手了。”
似乎真的被激到了,隻見她兩指迅速點了手臂上的穴道,再以妖力沿着穴位相逼,将毒血盡數引到了掌心的刀口處。
黑色的血如落雨似的,滴滴答答地聚到了一起。
餘毒難清,阿離隻好低頭用嘴唇将其一一吸出,再吐到旁邊。嬌嫩的粉唇觸上溫熱的手掌,心上如有石子落湖,驚起波紋漣漣。
男人的手掌微微收着,耳根連着心尖一道癢了起來。
不多時,阿離成功清完餘毒,拭去唇上的毒血,這才松了口氣,道:“赤羽隻可化魔,不可解毒,如今将毒逼出的法子,隻能将毒發的痛苦減輕,若想根除,必須尋到解藥。”
“俗話說,若遇毒蛇,三寸之内必有解藥。這蟒蛇生于魔界,倒真不知解藥是何。”
“所以,為何護我?”
哪怕是很久之後的現在,祁淵依舊覺得阿離的眸子是冷的,她從不擡頭,也不願接受陽光的溫暖。他暖她一陣,她便暖了一陣,一陣之後又變冷了。
他道:“沒有為何。”
就像他曾經喜歡她一樣,他也不知道究竟為何。
隻知是她,他便能夠毫無保留,豁出性命。
***
眼下祁淵中毒,尋解藥變成了要緊事。
想來花月樓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苦心飼養的魔獸竟會被一個初出茅廬的綠衣使者和一位名不見經傳的道士殺死。
兩人秘密回到揚州城,藏身于一處小别院。
院子剛盤下,尚未來得及取名字,隻是院中鳥語花香,各式家具一應俱全,全然不似尚未安置的新宅。
“姜師兄可是有什麼來曆?”阿離興奮的用手肘戳了戳祁淵,滿眼好奇。
“未曾聽師兄提起,隻知道他的老家在洛陽。”
“洛陽!那可是好地方啊!”
阿離一路蹦蹦跳跳地進了内府,那竟擺開了一桌子好菜。
姜滿昨日夜觀天象,得知兩人定會平安歸來,便一早出門買好了菜,親自下廚,為二人接風洗塵。
阿離隻覺不可思議,像占蔔這類玄之又玄的東西,阿離隻見族中的老人侍弄過,阿離向來是避而遠之的。
盡管眼前一片溫馨,但阿離還是忍不住問道:“那百萬賞錢,就花在這裡了?”
姜滿笑道:“自然不是。”
祁淵瞧了眼阿離喜上眉梢的神情。
“我們并未拿走賞錢,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了卻劉老爺的一樁心願,若還要接受他的萬貫家财,實在是小人作風。”姜滿一副儒生裝扮,可長得卻不文雅,反倒一副貴公子的模樣與氣質。
不搭,實在不搭。
阿離埋頭吃了兩口飯,嘴唇一動,将祁淵中毒的事情全抖了出來。
姜滿大驚,對着祁淵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祁淵自覺實力不濟,幹脆埋頭和阿離一道吃飯。
“師兄做的飯好吃,多吃點。”
一隻雞腿被夾進了碗中,阿離合理懷疑,這雞腿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