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妖的事情告一段落,至于揚州城要用多少時間才能從恐懼的陰影裡走出來,尚不得知。
對阿離來說,不幸中的萬幸是兇手已經就地正法。而她,還拼命地在腦海中抹去祁淵的存在,但奈何此人的所作所為太讓人厭煩,阿離煩了好幾天,就差闖個禍将對方招惹出來。
好心人姜滿送的十兩銀子在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妖怪手裡用得很快,等到盤不下一間客房,又不想風餐露宿時,阿離隻好另謀打算。
但是在這偌大揚州城,無親無故的,她一個外來小妖怪能投靠誰呢?
這時,阿離想起了自己的新身份——妖界使者。近來城内怪事頻發,而這些沒頭沒尾的怪事都與妖怪有關,那為什麼城裡的妖怪頭目不出面處理呢?
無非兩個原因,一是他們能力不足;二是他們狼狽為奸。
而阿離出現在揚州城的目的,便是為了懲惡揚善。
近日揚州城諸事不順,前不久妖界監察使笛允在花月樓吃酒時被一道驚雷劈死,妖怪們聽了這消息,便不再敢出門了。因為在他們眼裡,是神仙,要降罪于揚州城。
但七日前,妖都卻意外受到了一封舉報信,這封信從頭到尾都在說一件事,揚州城妖怪頭目——花月樓叛變。
阿離是妖怪的官,此來是要為一城擔驚受怕的妖怪讨個說法,收集花月樓叛變的證據。
褪去身上的紅衣俠客裝扮,阿離換上當下時興的绯色羅襦裙,将自己烏黑的頭發盤起,往上簪上了一支刻着狐狸花樣的簪子。這簪子做工不算好,上邊的狐狸花紋也不活氣,對比集市上那些十幾文的發簪,估計隻有料子是值得一比的。
可阿離情有獨鐘啊。彷佛這簪子是小情人送的一樣寶貝。
今日無雨,是個晴空萬裡的好天氣。
阿離收好行李,便出門去投奔城裡的妖怪頭目花月樓了。
阿離憑着一塊透亮的綠葉令牌被領進樓中,她與話本中的十丈紅塵隔着一道薄牆,外邊歡聲笑語,裡邊嚴肅默言,隻剩下兩串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現在是去哪兒?”阿離對面前的帶路人繞有不滿,因為她要求見花月樓樓主,她不信樓主會待在這種偏僻的鬼地方。
“樓主正忙着,我帶你去找掌事。”
掌事也不會待在這種偏僻的鬼地方。
薄牆之外的琴音愈來愈遠,阿離被領到一處小院,總之不在花月樓裡面。
院中有一口老井,一顆老樹。那是相對于繁華的荒涼。
蟲鳴聲過于清晰了,阿離知道,自己就像門前落葉般被花月樓清掃了出去。
“小妖,單憑一塊綠葉令牌,是進不了花月樓的。查案的事,揚州城還有許多使者大人,就不勞操心了。”引路的妖邊說,邊化作一團妖氣離開,看上去像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若我非見不可呢?!”
“非見不可?”那妖哼哼了兩聲,“除非,你有妖主令。”
不是使者令牌,是妖主令。
持妖主令者,如妖主親臨,掌一方生死大權。
地位低微的綠衣使者怎麼可能有拿到妖主令的機會?就算有,一時半會,她去哪要呢?
花月樓擺明了不歡迎她,但面前的妖怪卻犟氣地說道:“倘若我有呢?”
“那花月樓上下,全憑大人差遣。”
說話的妖怪沒當真,她笃定阿離拿不出妖主令,随即卷了卷自己的紗袖,幹脆利落地走了。
半個時辰後,兩人卻在花月樓大門面面相觑。
“妖主令,我拿來了,花月樓,不會不守承諾吧?”阿離将手中的卷軸刷地一聲擺開,上邊的朱紅色印章給足了她放肆的底氣。
這回不是路過繁華了,這回是置身繁華。
女子将阿離引到一位外邊身着藏藍色長衫,裡邊是淡紫色衣裙的婦人面前,婦人低斂着眼,一副尖酸刻薄的長相,左手食指上戴了枚紅寶石戒指,再順着看,手腕上是兩個玉镯,右手上則握了串佛珠,不緊不慢地把玩着。
看來這婦人就是那位狗眼看人低的掌事。
阿離擡起架子,雙手懷抱于胸前,也是一副不大好招惹的模樣。
她的皮相更年輕些,一雙眸子雖有狠勁卻又看不出沉穩,一經對比就像小貓見大虎,相差十萬八千裡。
“不知大人前來,有失遠迎。”扯下一顆佛珠,掌事眯起眼睛,和善一笑。
阿離冷嘲,“是麼?掌事有所不知,這是我第二回拜訪花月樓了。”
“若是大人不生事端,花月樓怎會不歡迎大人呢?”掌事斂起神情,似乎是在審問阿離,确定要插手花月樓之事?
阿離沉下臉,一字一頓地說道:“怎麼?花月樓可是要違抗妖主令?”
“不敢。”掌事迅速低頭,“大人可否将妖主令和使者令牌借我一看?”
知她有疑,阿離将自己的令牌連同手裡的妖主令一同交出,任由她細細查看。
掌事接過,将令牌順手交給了一位抱着琵琶的女子,自己則是細細檢查起這份妖主令。
——揚州城所發案件一律交由綠衣使者阿離處理。
當今妖主極少簽署妖主令,妖界事務幾乎是由尊使大人代勞,不過并不是沒有,上一份妖主令頒下時,一個妖族便在世間徹底消失了。
印章花紋紋理精緻,朱紅落印清晰,确是妖主印所蓋。
不過堂堂妖主憑何任命一個綠衣使者插手揚州城之事呢?
另一女子将身上抱着的琵琶放下,把令牌放在手上細細觀察,發現這塊令牌如青綠玉石,光澤透亮,上邊俨然刻着一個名字——阿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