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在正月十五那一晚。
“太後自缢!”
“什麼!矜妃娘娘——”
睡在軟榻上的皇帝面色不穩,額頭擰緊呼吸變得急促。
又夢到那天了。
韓季青待在禦花園賞花,這禦花園的梅花向來都是京中開的最豔麗的,“還是矜妃娘娘品味好,冬日裡還是這梅花最為好看。”
“哎不對不對,現在得稱太後。”
“殿下,”他又長歎一口氣,“是陛下。”
“太後怕不是想給陛下準備什麼吃食,哪年正月十五不是你們二人一同過的。現在陛下登基,太後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顧回舟身穿明黃龍袍,與他一同坐在禦花園中,聽韓季青說着,眼中掠過不自然,“嗯。”
但雖如此,嘴角仍噙着抹笑,“她若想離去,自行決斷便好。”
自被那個瘋女人喊打喊殺後,矜妃把他接過去。打罵教育都有,算他半個師傅。
“西北部落來的女子,回去也沒有好下場。還不如留在宮裡,娘娘如今都是太後了,還不都是好日子。”
“行了,時間差不多了。想必我爹也已經回去了。”韓季青起身,“臣陪陛下去看看太後做了什麼好吃食。”
“不好了!”
兩人快走到宮裡,宮女差點撞到顧回舟身上,她擡頭一看,頓時腿軟跌坐在地上,“陛下!參見陛下!太後,太後自缢了。”
一時通體生寒,顧回舟當時不記得有人在說話,他聽那宮女說完大步跨向寝殿。太後的寝宮向來雍容,到處都擺放着珠寶藏品,甚至門口那株梅花都是前日剛剛從北邊運回來的。
一道倩影挂在房梁,嘴角噙着笑,自由灑脫。
她脫下了屬于太後的那身華服,随手扔在一旁,甚至有一角貼在炭火邊上已經焦黑。
而她自己則穿上了進宮那日的部落盛裝。薄塗胭脂,一如十六年前。
顧回舟感覺喉嚨像被塞住,他退後兩步,哽咽吐出兩個字,“厚葬。”
太後崩逝,在近日發生的衆多事情中變得無關緊要。本就不是雲國世家小姐,一個異族太後,得不到百姓的敬仰。
更何況就是她傳了先帝口谕,送上這麼一位暴君。
腦海中的畫面又模糊了,顧回舟掙紮着想睜開眼睛,但又被突然清晰的畫面緊緊抓着。
“我叫樂無矜,來自西北部落。我會用藥,也會功夫,從今日開始你跟我住,我送你上皇位。”
自那時起,小顧回舟還以為終于有了一位娘娘當自己的母妃,然而也沒得到什麼好日子。
“站住!讓你走了嗎?今日連這種招式都學不會你就不要吃飯!”
“堂堂皇子,連一個太監都反抗不過,還不如死了算了。”
“把這毒吃了,你明日要是沒死,就繼續跟着我。”
“滾出去,别髒了我的寝殿。”
……
咒罵與鞭打在那幾年如影随形,顧回舟一度憎恨她,曾數次在夜裡刺殺樂無矜,都無濟于事。
那女人隻會冷笑,“你要是真把我殺了,也算是成了。”
“把藥吃了,别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明日去把功夫練了,就這一招一式,看了笑人。”
記憶中女人的模樣越來越模糊,軟塌上的帝王攥緊手中的手串,手臂上青筋暴起,睡得極不安穩。
“陛下!”
顧回舟蓦地睜開眼,又是在夢裡?
他喘着粗氣,眼中還泛着冷意,桌上隻有那杯酒和燭台。黃箋上空白一片,連酒壺亦在原處。
某隻蘑菇的記憶也就停留在他倒酒的前一刻。
“陛下!”
聲音不耐煩,但聽起來暈乎乎的,聲線相比先前軟了不少。顧回舟轉頭看去,那人依舊現在門邊,臉上的面紗戴的端正,露出一雙眼傻笑。
“仙君有何事?”
遙如意晃悠兩下,伸手扶住自己腦袋,蘑菇嘟囔,“怎麼回事,怎麼有兩個皇帝。但不成是前日皇帝流出的血有毒?”
許是扶住腦袋有用,他不晃悠了。遙如意向前邁兩步,他對着歪靠在軟榻上的皇帝深深鞠躬,“本仙君是、是來拜年的。”
“什麼來着,”蘑菇皺眉,“奧,祝四海升平八方甯靖。”
顧回舟挑眉,轉頭果然看見黃箋上的字又出來了,與之同時的還有香爐上的袅袅青煙。
“還有,本仙君也不是不隻是非之人,李文靜之事本仙君錯怪你了,本仙君會補償你的。”早知道當時就不滅皇帝的地龍了。
遙如意笑笑。
補償?顧回舟皺眉。
“呵,”天光微亮時,顧回舟從軟榻上坐直身子,狐裘被他狠狠扔在一旁,額頭上不住往下流汗。這就是他說得補償,暖閣如今熱得好似置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