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奶奶歎了一口氣:
“都可以。以前秋萍在這裡就專門有一個房間,我一直給她留着,你可以來住的。”
“姨奶奶,我不知道秋姑她到底去了哪裡,您知道嗎?”
這裡幾乎就是黎麥的真實目的了,她一直和葛奶奶套近乎,隻因為她太想知道秋姑的具體去向了。
很早之前她就試過向各種人打聽秋姑,但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去問同齡人,隻會得到事不關己的笑容,而大人是不屑于和她這種“小孩子”說正經話的。
唯一和秋姑走得近的姨奶奶,面上又是那樣冷淡的人。
她想着,她隻要知道秋姑在哪裡,無論多遠也要去看她。
姨奶奶皺眉,搖頭:
“我也不知道他們把她弄去什麼地方了,總之是在山溝裡。他們這樣逼她,秋萍的心又太軟,我跟他們說我太老了,就沒有去。”
黎麥阖眼,害怕痛楚會從眼睛裡流出來。
她勉力一笑,還是很快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她用手拍了拍葛奶奶的手,就像葛奶奶剛才撫慰她一樣:
“姨奶奶,沒事的。我想秋姑她肯定還是要回來的,探親總要吧?如果下次她回來,我又在上學,請您幫我留下她的地址。”
葛奶奶看着黎麥,她沉默地點點頭,隻是歎氣。
張槐序看着最先情緒低落的黎麥這時候反過來安慰葛奶奶,他再次興味盎然地打量着這個女孩,唇角不自覺地勾起。
該怎麼去形容這個女孩呢?她無論在年齡還是形象上都完全是個小孩,但卻有一套完整的處事方式和強大的精神内核,這使她很多時候表現得像一個雲淡風輕的成年人。
但張槐序見過她孩子氣的一面,甚至在認識的第一天就見到了很多次。
這種個性上的矛盾讓他對黎麥産生了濃烈的探索欲望,而這種探索欲望裡又摻進去一些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憐惜。
張槐序看着面前神色哀傷的兩個人,決定由自己來打斷這段聽起來不太美好的回憶。
他“呼”地一聲吹滅了手上的蠟燭,夏夜裡的庭院伴着夕陽的殘照和蛙類的鳴叫,他微笑着說:
“好了女士們,我想該開飯了。等我們享用完這頓美妙的晚餐,我就該護送尊貴的公主殿下回到她的領地啦!”
他的語氣自然地像某位受國王封賞的騎士,說話的内容也很貼合。
葛奶奶被他逗笑,黎麥卻覺得此人完全沒有幽默細胞,隻是很給面子地扯扯嘴角。
葛奶奶這才想起來大家都還沒有吃飯,于是趕忙去廚房把做好的飯菜都端到庭院裡的小桌子上。
夏日的夜晚是很涼爽的,伴着蟄伏的蟋蟀叫聲和家人笑語在院子裡吃晚飯是村裡每家每戶的共同習慣,一點似有若無的風可以拂去進食的熱氣和忙碌了一天之後的疲憊。
張槐序想到這是在這裡的第一頓飯,而一切看起來都還不錯,于是他彎彎嘴角。
臉上的笑容尚未褪去,他扭過頭看身側的黎麥。
女孩很細瘦,身高隻到他的胸口,她仰着頭,沖他眨眨眼。
這使得張槐序唇角的弧度加深,他明白,這是有謝謝的意思。
回憶到這裡,黎麥的臉上全是笑意。
她和張槐序的初次見面,在她的視角是很完美的,簡直是不可多得的人生回憶。
黑暗中,張槐序看不見黎麥的臉,卻能從她雀躍的語氣中感受到她的歡欣。
他感覺自己的一顆心一會兒被浸在陳年老醋裡,一會兒又被她撈到蜂蜜罐子裡。
這樣的甜蜜而酸楚,隻能在她這裡感受到。
黎麥已經完全沉浸在叙說從前的興奮裡,張槐序卻注意到一聲刺耳的墜落聲。
随後,更加沉悶的機械聲透過頭頂層層疊疊的水泥碎石源源不斷地傳到兩個人耳邊。
黎麥激動地手在胸前揮舞:
“張槐序!我們是不是要得救了?”
張槐序在黑暗中精準地捉住了她作亂的手,聲音如徐徐清風:
“嗯,小麥還有力氣嗎?我們要喊。”
他的手涼得像凍玉,掌心卻又溫暖得不像話。
黎麥小小地掙脫了一下,對方很識趣地放開了。
“嗯!有力氣!”
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救援,黎麥和張槐序終于獲救。
酒店工作人員扶着黎麥從挖開的廢墟裡蹒跚地走出來,長時間的蹲坐使黎麥的腿腳都酸麻不已。
但更令她擔心的是張槐序。
在頭頂的塌方物被清理了之後,探照燈的光亮使黎麥可以看清楚周圍的情況,她這才發現張槐序的左臂上有一條蜿蜒的條狀傷口,流出來的血染紅了他的大半條袖子。
黎麥想起來地震開始時他是如何護着自己的,于是責怪的話說不出口。
但張槐序卻好像沒事人似的跟在她後面,發現她轉過頭看自己,就向着她不停地癡笑。
黎麥:“不會腦子也砸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