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初時寒暄兩句,此後褚祁峰就再沒開口。周祾和周祺不時低語,襯得我和褚祁峰之間更加冷淡。我的視線越過那女子望着寬闊的湖面,這裡的水是從京郊引過來的,因為工程浩大,廢了不少銀子,暢春園裡八大景,這裡算得上是頭一景。
微風輕輕吹過,湖面泛起溫柔的漣漪。坐在水榭上聽曲兒就這點好處,幽靜開闊,耳與目的雙重享受。雖然已經三月,日頭還高懸在藍色高空,我還是覺得有些寒噤噤的。
我一邊琢磨着讓來福把這班小戲叫到王府中與我解悶兒,一邊起身朝他們三人告辭。周祺也站了起來,要随我同去。周祾倒沒說話,若有似無朝我後面看了一眼,這時我才看見褚祁峰也站起身,似有個要與我同回的光景。
四人同出了園子,周祾被人叫走了,隻剩下我們三人。遠遠的我就看見了趙家的馬車,這一程子周祺和趙家那個小子打得火熱,我看用不着多久,我就能喝喜酒了。周祺看了看褚祁峰,大概是吃不準他的态度,猶豫着要我和他一同走。我啞然失笑,不說我身子不适,我若是同去,那趙家三公子的臉隻怕拉得比他的愛馬還要長,我今日累了,沒精力同那個莽漢較勁。
周祺到底不放心,礙着褚祁峰曾救過我的面子,又不好直說什麼,猶猶豫豫的終于走了。
我朝褚祁峰點點頭,回身上了馬車,透過車窗上的輕紗,我看着他颀長的身影,馬車晃動中,他的影子越來越遠。快要轉過街角時,我忽然看見溫若雲從暢春園的大門裡走出來,褚祈峰又随他進去了。馬車徹底擋住了我的視線,把他們兩人遠遠抛在了後面。
一連十來日我都在街上閑逛,說是閑逛其實不過是出去走走,來福怕我吹風,執意要我坐轎子。我又不是嬌滴滴的大姑娘,怕什麼風啊。再說,我每日勤鍛煉,又格外聽韓太醫的話,連吃藥也沒有再叫苦,就連周祺也感歎說我自從生了一場病,連性子也沉穩了許多。
聽了我這番話,周祺口中的茶水噴出去有三丈遠,咳得驚天動地,我斜着眼睛看他,慢悠悠說道:“該,讓你這麼嘲笑我。”
趙宗澤對我怒目相視,想說什麼又咽回去了,隻是不停給周祺順氣,那副溫柔纏綿的樣子,看得我牙酸。
周祺終于喘勻了氣,喝了口茶,對我說道:“阿音,不是我要嘲笑你,你這幅樣子,怎麼看他也不像個漢子呀,更不用說什麼鐵骨铮铮的漢子了。你又不用上沙場為國殺敵,為什麼就非要和漢子過不去。不是我說,你要做個漢子,還不如嫁個漢子靠譜些。”
我将茶碗放在桌子上,說道:“三郎,此言差矣……”
一句未完,趙宗澤忽然打斷我的話,問道:“你叫誰三郎。”
這下輪到他斜着眼睛看我了。
我指着周祺,慢悠悠說道:“自然是叫他了。”
趙宗澤說道:“三郎也是你叫的?”
我奇道:“自小我和三郎一起,什麼話不說,什麼事不做,怎麼現在三郎這兩個字我還叫不得了。說句你不愛聽的話,我和阿祺快樂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玩泥巴呢。”
趙宗澤聽我這話氣得不輕,反唇相譏道:“王爺這話就差了,王爺就是叫也該叫褚家大郎,也叫不着我們阿祺。滿京裡誰不知道王爺和褚将軍的事,你們這一對神仙眷侶羨煞旁人的,怎麼還有閑工夫拿我們二人打趣兒。”
這趙宗澤,我不過就是過過嘴瘾,也不礙着他什麼,怎麼說話這麼紮人。我正要再刺他兩句,門外忽然走進來兩個人,一個是風度翩翩的溫若雲,一個正是趙宗錫口中的褚祁峰。
大概趙宗澤也沒料到自己随口一說,竟然就遇上了褚祁峰,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看得我直樂,該,誰讓你這麼嘴欠,提誰不好,偏偏提他。
周祺朝我使眼色,問我褚祁峰怎麼會來這裡,天地良心,我怎麼知道他的行蹤,自打暢春園那一回,我就再沒見過他。就在我和周祺打眉眼官司的時候,趙宗澤已經和他二人寒暄上了。
溫若雲少見的知禮,上來就給我行了個大禮,我嘴角含笑朝他點點頭。雖然上回我被蘇真綁走他也脫不了幹系,但我醒來已近兩個月,并沒有人去找溫若雲的麻煩,此時他又公然和褚祁峰出雙入對,我自然不會不識趣的揪住他不放。我雖然不大關心朝中的事,但褚祁峰要保的人動不得,這個道理我還是清楚的。
我笑對溫若雲和褚祁峰道:“連日少見,我這一向養病,也不大出來走動,不想就遇見二位,也是緣分。”
褚祁峰自見到我,就一言不發,好似吃了啞藥一樣。
溫若雲倒是随和,也淡笑回我道:“前日要去府上拜訪王爺,說是病着要靜養,我們也不好叨擾了。”
”我們“二字,着實有些意思,這還是溫若雲第一次對我和顔悅色呢,看來心想事成了。
我笑道:“不過是些舊傷,也不礙事。”
趙宗澤自和溫若雲打過招呼就不再說話,周祺更不用提,他見了這兩人不翻白眼,我就謝天謝地了。褚祁峰又一言不發,我和溫若雲也沒那許多話要說,我就有個告辭的意思。周祺早就等不及了,我話音才落,他就要擡腳走人。
褚祁峰忽然出言道:“這幾日送的東西來人說王爺一個也不收,旁的還罷了,那參是一日也斷不得的。”
那參為什麼不能斷,估計京中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也沒什麼好隐瞞的。
我笑道:“瞧我這記性,前日程國公府送來了個海外仙方,專治我這病症,韓太醫又加減了幾味藥甚有效驗。如今也不必再額外吃這參湯了,多謝将軍費心想着。”
褚祁峰聽了這話半晌沒言語,溫若雲笑道:“恭喜王爺,才脫險境又得仙方,以後一定平安順遂了。”
我笑道:“承小溫公子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