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裡我已經睡着了,石門突然被打開,一群黑衣人沖進來,不由分說把我從床上拉起來。
“你們要幹什麼!”我隻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被人用棉布勒住了嘴巴,我嗚嗚呀呀一通亂嚷,姓蘇的沖我的腿輕輕踢了兩下,說道:“再叫就把你的舌頭割了。”我雖然不相信他會這麼做,但還是不敢再做聲了。
“真是個慫貨。”姓蘇的說完這句話就讓人用黑罩子把我的頭蒙了起來。我的眼前一片黑暗,身子被人架着往前走,我示意他們要給我穿上外衣。姓蘇的一個手下問他要不要把我的舌頭割了,姓蘇的倒是曉得我的意思,讓人給我穿上了衣服。外頭天寒地凍,一出門我就狠狠打了個寒噤。我的手腳被緊緊綁住,被人像扛麻袋一樣的把我抗在肩上,這些人不知道穿的什麼衣服,我的肚子被硌的生疼。扛着我的人嫌我哼哼唧唧的煩人,照着我的後頸把我劈暈了。
再醒來的時候,我覺得全身都在晃動,肚子痛的說不出話。我這次沒敢再說話,隻是随着颠簸不由自主的發出悶哼聲,我害怕他再次把我劈暈,極力的忍耐。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終于停了下來,我一被放下就忍不住的翻滾呻吟,但是身體被束縛着隻能蠕動。我的耳邊傳來一群人的嘲笑聲,一個人用腳踢了踢我的後背,不知道說了句什麼,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疼痛一陣陣的襲來,我已經顧不上還沒有完全愈合的肩膀,用盡全力在地上掙紮,我的嘴被布條緊緊勒住,發出的呻吟支離破碎。不知道過了多久,嘲笑的聲音小了很多,一個人用蹩腳的中原話說了句“他在流血。”這是我陷入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再一次醒來屋子裡隻剩下我一個人,我來不及環顧四周就被腹部的疼痛折磨的眼冒金星,我掙紮着往下看,隻看到一片白色。我用手摸了摸,我的腹部纏裹着一層厚厚的白布。“我的孩子呢?”這句話像是自己從我嘴中溜出來的,我的腦中一片混沌,嘴中不停喃喃自語,“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去哪兒了?”
一個聲音像鬼魅一樣在我耳邊響起,告訴我我的孩子沒有了。我撕心裂肺的大叫,我不知道我竟然會發出這樣的嚎叫,有什麼東西從我的眼角滑了出來,我拼命的撕扯我腹部裹得緊緊的布條,想把我的孩子找回來。門被撞開了,一個人沖了進來。那個人緊緊握住我的雙手,我看着他的眼睛問道:“褚祁峰,我的孩子呢?是不是沒有了,你把他弄到哪兒去了,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兒去了?”
這像是一個夢魇,我一分為二,一半漂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床上掙紮的自己和跪趴在我身側的男人,一半在床上忍受喪子之痛。那個男人的頭微微低垂着,他雙手緊緊按住我,卻不敢正視我的眼睛。雖然我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但是此刻我還是不敢相信,這個剖腹取子的男人竟然是褚祁峰。
褚祁峰沒有回答我的話,他終于擡起了頭,不知所措的看着我,一言不發。我從來沒有哪一刻像這一刻一樣的害怕他的沉默,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他拿走了。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我的孩子沒有了,它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明明聽到他每天都在叫我父親,我感覺到他在我的肚子裡遊泳,我聽得到他的心跳,我知道他有多愛我,有多愛這個世界。我的孩子,他還沒有來得及看這個世界一眼,就離開了。
悲痛像潮水一樣向我湧來,我仿佛在海底潛遊,我越沉越深,冰冷的海水讓我覺得安全,我太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趙淮音,趙淮音……”輕柔的呼喚仿佛在耳邊又仿佛遠在天邊,我順着聲音遊過去,一道光照在黑色的海底。我遊過去,光線刺痛了我的眼,那聲音一直在引誘着向它遊去,我不由自主的循着光往上遊,光線越來越強,我看見光的深處有一個人影。我順着光走過去,看見褚祁峰背對着我站着,我大叫着朝他跑過去,他聽見我的聲音轉過身冷冷的看着我,懷裡抱着一個血淋淋的沒有臉的嬰兒。
我大叫一聲驚醒過來,夢中的景象太過逼真,簡直像真的發生過一樣。我大口喘着氣,不可思議的回憶夢中的情景。我懷孕了,我的孩子被褚祁峰拿走了,他為什麼會拿走我的孩子,他要殺了它嗎。我感覺腹部隐隐作痛,不由自主摸上去,意料之外的摸到一層厚厚的布帛。我吓了一跳,忍不住低頭看下去,借着月色,我分明看到自己的肚子上纏着一層厚厚的白布。我想起我被一群黑衣人扛着沒命的奔跑,肚子被磨破了,這傷應該就是這個緣故。但是會這麼巧嗎,我白天磨破了肚子,晚上就做夢夢見自己沒了孩子,無論怎麼看這都太詭異了。
但是我什麼我會夢到自己懷孕,我雖然吃過生子藥,但是從未與人有過肌膚之親,這個夢實在蹊跷。假使這個夢是真的,那麼我的孩子是誰的,褚祁峰又在整件事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僅憑一個夢當然無法解答這些問題,我苦思冥想了一會兒一無所獲。我垂首看向自己的腹部,實在想象不到一個男人生孩子的情景,夢中的慘烈情景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讓我震撼了,我雖然痛恨褚祁峰玩弄我的感情,但也不願意毫無根由的懷疑他會對我做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我定了定心神,環顧四周,這時才發現周圍亮堂堂的。這間卧室十分寬敞,屋中陳設華麗,溫暖如春,與王府十分相像,要不是我的肩膀和肚子隐隐作痛,我幾乎我還身在王府中。我輕輕一動,腹部和肩膀隐隐作痛,好在還可以忍受。腳下是厚厚的地毯,我蹑手蹑腳在屋中轉了一圈,這時我踱到窗邊,輕輕推開窗子,一輪圓月挂在天邊。
我小心的朝着窗外仔細的看了一遍,這是一棟建在水中的小樓,四周一片寬展的水面,遠處黑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是不是山。皎潔的月光鋪滿水面,湖面靜的像一面鏡子。我側耳傾聽,什麼也沒有聽到。這個地方靜的詭異,好像隻有我一人一樣,我雖然不怕水,但畢竟身處陌生的地方,又是在這種情景下,看到這樣的情景,心中總有些毛骨悚然。姓蘇的既然敢把我從密室中帶到這裡就說明他确定我無法逃走,我仔細看着四周,不說在暗處看守我的人,這樣一個四面環水不見岸的地方,除非我能一口氣遊到岸邊,否則永遠别想逃出這個地方。即便這裡無人看守,等我被人發現,估計也早因為無水無食命喪黃泉了。要想出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弄到一艘船,但是這個地方連個隐蔽都沒有,即使有船也一定早被發現了。我印象中京中沒有這樣的地方,難道姓蘇的已經把我從京城中帶了出來了嗎。
我一籌莫展,靠在窗棂上往外張看,忽然看見前方有一點光若隐若現,正在我以為是自己眼花的時候,一艘小船箭一般飛了出去。這艘船實在奇怪,既無帆也無漿,上頭連個人都沒有,卻直直朝前行去。我從前聽聞有一種人可以憑内力讓船在水面行走,但那是人在船上的時候,像這種沒有人隻有船行走的事我還是第一次見。況且我一直以為那隻手傳聞,今日見到這種詭異的情景,真有些毛骨悚然。姓蘇的手下有這等絕技,看來想從這裡逃出去絕非易事,我的心蕩到了谷底。我密切注意着那船的行蹤,想看看前方的亮光處到底是什麼,但那船行到深處忽然就不見了蹤影。我俯在窗邊,靜等一炷香的時間也不見那船回來,借着月色我極力向那船行進的方向望去,什麼也沒有看見。正在我要關窗的時候,忽然聽見極輕極細的一聲呼哨,幽幽的從遠處傳來,我正想探頭往外瞧,一陣上樓的靴子聲從門外傳來。我心裡一驚,趕忙關上窗戶輕輕奔到床邊躺下,凝神細聽,腳步聲又輕又快由遠及近來到我的房門口停了下來。我心跳如雷,就在我以為門外的人要推門而進的時候,腳步聲又走遠了。
等那人走遠了,我輕輕出了一口氣,一隻手搭到額頭上,這才發現出了一身的冷汗。我再不敢輕易去窗外張望,躺在床上凝神細聽外面的動靜,四周萬籁俱靜,直到天邊泛白也沒有再傳來的聲響。我熬了一夜,實在撐不住,沉沉睡去。
這一覺直睡到下午才醒,我剛一動就聽見敲門聲。這些人的内力真是了得,這麼細小的聲響也聽得到,我一邊腹诽一邊打着哈欠起身。突然我身子一僵,昨夜我那麼大的動靜,怎麼沒有人進來查看,莫非他們是為了誘我出門。我心中一陣後怕,故作鎮靜,朝着外面說了聲“進來。”
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頭端着一個托盤走進來,她穿着乳黃色的裙子,一張小臉崩得緊緊的。我看她故作嚴肅的小模樣,心裡先忍不住要笑起來,一想到自己的處境,這種輕松又蕩然無存。
“公子請用藥,我家主人說,這藥要飯前吃,等公子吃過了藥再用膳吧。”說着把那托盤放在臨窗的八仙桌上,将上頭的東西一個一個整整齊齊的擺在桌子上。
我雖然對這裡的一切都反感無比,但沒必要為難一個小娃娃。我起身朝桌子走去,看見一個白瓷碗裡盛着的褐色藥汁還冒着熱氣,旁邊擱着一個粉色的瓷盒。我指着那瓷盒問道:“這是何物?”
那小丫頭一本正經道:“我家主人怕公子吃不得苦藥,特地尋的蜜餞與公子甜嘴。”
我聽了好笑,這姓蘇的真是僞善,把我關在這裡囚禁着,還在意我吃藥怕不怕苦。我揭開那瓷盒,果然看到裡頭擱着各樣的果脯,十分精巧。那小丫頭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根銀針,每個果脯都試了毒,試過之後又用那銀針挑了一顆果脯送入口中。她吃完之後,對着我說道:“公子見諒,我家主人吩咐我一定要當着公子的面試毒,讓公子放心,我們清風教從來不做小人行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