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易城短信時,葉白鈞剛剛離開派出所,正趕往銀行。
算一算母親已經消失了兩年半,法院看了他提交的資料,同意判決失蹤并銷戶。
這是母親當初躲債出逃時交代葉白鈞做的事情,目的是不讓追債的人找到他,家裡留一個幹幹淨淨的人賺錢還債。
去銀行的路上,葉白鈞捧着幹幹淨淨、隻剩自己一人的戶口本,看了好一會。
不算厚實的一本更襯得他那一頁孤家寡人。
葉白鈞收起戶口本,在手機計算器上加加減減。
最後确認,再有15萬就能把母親欠的債全部還清了。
就算這樣,他手裡還能有5萬的剩餘,可以用來安排媽媽回國、重新準備新生活。
葉白鈞在櫃台開通大額轉賬,先給母親轉了5萬過去。
然後他等了一會。
不出三分鐘,果然母親換了個不知名IP打電話過來。
“小鈞,”母親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些急切,“是不是房子拆遷了?你哪裡來的這麼大一筆錢?”
葉白鈞:“不是。媽,你還欠多少錢?是不是再還10萬就能還清了?”
葉母沉默了一會:“小鈞,你聽媽媽說。”
葉白鈞心裡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葉母:“媽媽前段時間實在扛不住,又去借了30萬高利貸,現在利滾利,已經快40萬了……”
明明身處安靜的銀行裡,葉白鈞耳側卻出現巨大的嗡鳴聲,“媽,我每個月都有給你打錢,上個月還把獎學金給你了,為什麼你會撐不住?你是不是……又去賭了?”
“不是!”葉母聲音尖銳地反駁,“我答應過你不會再賭的!你怎麼可以這樣懷疑媽媽?小鈞,你太讓媽媽傷心了!當初是我及時帶着債務跑到國外,辛辛苦苦還債,你才能在國内好好讀書,過好日子,你怎麼能這麼說媽媽??”
“那明明隻要每個月按時還款或者提前還款就好,為什麼你會又多了一筆高利貸?”
葉母支支吾吾,東拉西扯一大堆,就是給不出合理解釋。
旁邊忽然有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傳過來,“你跟他說那麼多幹什麼啊?趕緊要錢就是了啊,啰啰嗦嗦大半天,一會手氣就沒了,拖拖拖的,這樣能赢什麼錢?……”
葉白鈞的心徹底沉到谷底,“媽,你忘了爸爸當時是為什麼欠了兩百萬跑出國嗎?你為什麼……”
“媽媽這邊有事!你手裡還有錢嗎?還有的話就趕緊打過來,媽媽早點把錢還上才能回國和你團聚知不知道?挂了!”
葉白鈞捧着手機,覺得銀行裡明亮的燈光有些過于刺眼了。
他就像一粒被浪花拍到岸上的泥沙,多餘又卑劣肮髒。
自厭的情緒點燃了他的血液,讓他渾身上下如同高燒一般滾燙,叫嚣着唆使他走到馬路中間,迎接車流的親吻。
他熟練地将這頭野獸引向其他方向,避免被他蠱惑。
于是葉白鈞再次不可抑制地想起易城。想起他上午投籃時強壯的手臂,跳起時大腿肌肉的線條,想起他青筋明顯的手背和修長的手指。
葉白鈞轉身離開銀行,拿出手機:【我在回學校路上了。學長,你在哪裡?】
他說,【我來找你拿書。】
-
葉白鈞在銀行旁邊的咖啡店裡等了一會,易城的車便開到了。
他去公司辦了事,順便路過銀行,正好能把葉白鈞捎上。
易城從後視鏡裡瞥他一眼。
剛拿到錢就迫不及待轉走了嗎?不知道錢都用在哪了。
也不買點吃的,還是這麼瘦巴巴。
節後過了桂花的時節,空氣中香味淡了,但葉白鈞一上車,桂花的香味又濃了起來。
就仿佛這香味是從他骨子裡散發出來的一樣。
一個大男人怎麼渾身是香味,一點也不man。
葉白鈞從手裡小紙袋中取出一枝桂花,放在車裡手扶箱旁邊,“剛剛看到,随手摘的。挺好聞的,學長你覺得呢?”
易城握緊方向盤,不假思索,“嗯,我也覺得挺好聞的。”
“那我就放這裡了。學長可以把它當免費車載香薰。”
“好,我也喜歡這個香味。”
手扶箱旁邊就是葉白鈞的書,他拿過以後直接放進了包裡,然後抱着書包,腦袋靠着車窗,不說話了。
他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
臉頰暈紅,四肢酸軟,額頭滾燙。活像發了高燒。
易城也發現了他的異常,尤其是他暈紅的臉。
白皙又潋滟,像是醉了酒,也像動了情。
易城額角一跳。
他剛擡起手,又收回。
都想好當個合格的裝死前任了,這會來關心人好像不合适。
這不合格。
易城雙手死死握住方向盤,按下忍不住想要探一探葉白鈞額頭溫度的行為。
車裡寂靜了許久。
葉白鈞擡手把扣子解開兩顆,動作遲鈍又緩慢,指尖把附近的精緻小巧的喉結都搓紅了。
活像上輩子易城烙下的吻痕。
易城擡手摸了下他額頭。
合格的前任也得有合格的人道主義精神,萬一真生病了耽誤救治怎麼辦?
溫度滾燙,吓了易城一跳,“你怎麼燒這麼高?直接去醫院挂水吧。”
“不用。”葉白鈞說完,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就好了。”
易城明顯不信,調轉方向就準備去醫院,葉白鈞攔住他:“我從上高中開始,心情不好就會這樣。”
易城握緊方向盤。
他不知道。
上輩子他們婚姻存續三年。整整三年,他都不知道葉白鈞有這個毛病。
或者這正巧證明,上輩子婚姻裡的葉白鈞,心情還不錯?
易城的心情随着葉白鈞一句話上上下下。
他重新打量兩眼葉白鈞。
這會葉白鈞應該剛十八歲。嫩生生的,臉可以掐出來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