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斯桓會後回答了幾個提問便晚了一步,本想借機找許雲渺聊聊,一扭頭,人已經沒影了。
他刻意繞了路,從許雲渺辦公室前經過,透過玻璃幕牆,看見對方正在翻閱方才提到的新法規。
他敲門進去,沈均先打了招呼,許雲渺聞聲回頭見了他,眼神閃躲,而後站起來,乖巧說了句抱歉。
荀斯桓倒沒生氣,許雲渺這幾年什麼情況,沒人比他更清楚,可當着别人,隻能公事公辦地說些老闆該說的話。
“遲到的事,下不為例。會議要記得設好提醒。還有,天這麼熱,中午就别跑大老遠去吃飯了,萬一又……”
荀斯桓差點說漏嘴,話鋒一轉:“要是中暑就不好了。”
許雲渺乖乖立着聽他訓話,表情無辜,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手指無意識地擺弄案頭的綠植。
荀斯桓太了解他了,看這反應就知道許雲渺是心裡有委屈,還有有些不服氣,再一看被他擺弄的綠植,忽地有些煩躁。
綠植是用上回裝沙冰的小熊玻璃瓶DIY的,瓶子變成了花瓶,瓶蓋正中用來紮吸管的小口這會兒插了兩片綠蘿,像綠色的帽子。
他不自覺加重了語氣:“還有,新規要抓緊學習,下次再有這樣的低級錯誤,别怪我說你。今天隻是内部研讨,要是客戶在——”
“荀par,對不起!”許雲渺的秘書愛麗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了,大聲打斷了荀斯桓的數落。
愛麗繼續磕巴解釋:“我剛發現,是我忘記通知IT把許律師加進郵件組了,所以會議通知沒有發給許律師。”
荀斯桓愣了片刻,一擰眉頭,反問許雲渺:“沒收到通知,你怎麼不早說?”
許雲渺小聲嘟囔:“這種小事也沒什麼好說的,說了倒像我在狡辯。”
荀斯桓被這話噎了,一時不知該不該為自己方才不顧是非的數落道歉。
莎莎聽見聲音也跟了過來,跟着一塊兒道歉——荀斯桓特地交代過,愛麗是新人不熟悉工作,讓她多指導,這事她也有責任。
“一個個的,工作都上點心。”荀斯桓放不下老闆架子,丢下這一句回了辦公室。
門一關,他又後悔了。
遲到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兒,非但當衆丢了人,還聽了半天責怪,怪不得方才許雲渺看着不服氣。
人是失憶了,可性格深處的特質沒變。
比如,委屈了不喜歡說出來,像鋸嘴葫蘆似的,心裡不服氣,也隻是憋着忍着,暗自難受,一肚子委屈自己消化。
再比如,慣愛擺弄稀奇古怪的小物件,把飲料瓶當花瓶,還偏要給小熊戴頂綠帽子。
這麼一想,剛才煩躁也許就是小熊鬧的,倒不是不能喜歡小熊,隻是他知道,在許雲渺心中,小熊有不尋常的寓意。
這是很早以前,荀斯桓借用許雲渺的電腦時發現的——
許雲渺的blog裡有個加密相冊叫“熊先生”。車禍後,他嘗試過各種密碼,兩人的生日、各種紀念日,都沒成功打開。
黎言卿的事還是一筆糊塗賬,又來了個“熊先生”,偏偏許雲渺自他們沒在一起時就對小熊十分喜愛,怕不是心裡還有别的“白月光”。
荀斯桓每次想起這些,胸口都又酸又脹,心裡一團火,灼得腦子發熱,便沖門外道:“莎莎,來一下。”
聽見荀斯桓沒什麼感情的聲音,莎莎頭皮一緊,認命地去老闆辦公室挨訓。
門一開,荀斯桓正嚴肅地盯着電腦屏幕,時不時皺眉,估計是誰的工作又讓他不滿意了。
“荀par,愛麗的失誤确實我也有責任。”莎莎主動承認錯誤,以求少挨訓。
“嗯。”荀斯桓好像沒注意聽,敲了一通鍵盤後才擡眼,提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加上雲渺的VX了?”
“加,加上了。”莎莎猜不透老闆心思,試探道,“那個……我會私下再和許律師道個歉的。”
“嗯。”荀斯桓收回了視線,又盯着電腦屏幕。
辦公室一時陷入了詭異又瘆人的安靜,莎莎緊張地在背後絞手指,絞了半晌,荀斯桓才又開口——
“讓我看看他的朋友圈。”
“啊?!”莎莎一下沒忍住,驚訝出聲,而後發現荀斯桓露出了她從未見過的表情,好像是……在害羞?
荀斯桓沒多解釋,暗自覺得今天辦公室的空調不太給力,後脖子上竟起了一層薄汗。
莎莎拿出手機,調出許雲渺的朋友圈,恭敬遞過去。荀斯桓繃着臉,垂眼看了看,又丢去一個詢問的目光。
莎莎秒懂:“您,您随便操作。”
荀斯桓拿起了手機,認真地看了照片,表情嚴肅,不像看心上人,倒像在審閱法律文件。
手指滑動,把拍到許雲渺的圖都長按轉發給自己,再删除轉發記錄,一通操作複雜缜密,臉上始終冷峻。
“可以了,你去忙吧。”
荀斯桓還回手機,繼續看屏幕,腦子裡滾動的卻是照片裡許雲渺的笑,和剛才憋憋屈屈擺弄盆栽的小表情。
五分鐘後,隔壁辦公室的許雲渺收到新郵件提示。
是荀斯桓發來的,郵件主題是“Apologize”,正文一片空白,隻貼了一個巨大的附件,名字十分震撼——
《三年新規梳理解讀與實踐要點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