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斯桓接到警察電話時正在和外國客戶視頻會議,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隻說了句抱歉就沖出了門,甚至不記得關視頻。
行屍走肉一般沖到醫院,隻來得及看見許雲渺渾身是血地被推進手術室,那副樣子,他都無法相信躺着的人是許雲渺。
許雲渺是多愛幹淨的人啊!
手機每天要用酒精消毒,醫院的電梯按鍵都不用手指戳,加班到淩晨4點都要洗了澡才願意去睡……
他醒來,要是發現自己這麼亂七八糟的就進了手術室,會氣到抓狂吧?
手術室大門關閉的刹那,荀斯桓的腦袋裡“嘣”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斷了。
他這才猛然想到,許雲渺會不會……就這麼,醒不來了?可他剛才甚至都沒來得及再抱一抱許雲渺。
在巨大的變故面前,情緒總是滞後的。
荀斯桓弄不清自己那天是如何硬撐過去的,守在手術室門口,不辨晝夜,直到許雲渺出了手術室又進了ICU。
再後來,他被許雲渺的母親唐曉艾勸解着回了家。
公寓黑漆漆的,空得像鬼屋,他鞋也來不及脫,像犯瘾了一般沖到廚房,想找罐冰可樂,卻被冰箱上的便利貼擊垮了。
堅硬冷靜的外殼“啪嚓”碎了一地,荀斯桓蹲在冰箱前,攥着那張便利貼,無聲落淚,無聲崩潰成了一片廢墟。
便利貼上,列着二人僵持冷戰的這周裡荀斯桓的所有重要工作安排,而這世上隻有兩個人會這麼清楚記得他的工作安排——
秘書莎莎,和許雲渺。
哪怕吵了架,哪怕對許雲渺惡言相向,哪怕做了那麼過分的事,許雲渺原來從未要放下他。
人心有最精妙神奇的構造。
比如抛硬币,落地時看見花面朝上的瞬間,才會突然醒悟,心裡真的期望着的其實是數字面。
可惜,為時已晚。
什麼黎言卿,什麼喜不喜歡,什麼愛不愛,什麼後不後悔,那都是屁話,許雲渺能健康地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他願意用自己全部的财富、地位、事業、尊嚴,乃至生命,換許雲渺無虞。
希望,為時不晚。
窗簾縫隙漏進一束光,申城夏日的太陽不為任何一個可憐人而停止閃耀。
預報說今天最高氣溫突破了35℃,荀斯桓卻渾身冰冷,像被攔腰捆着巨石投進了深海,冰冷,漆黑,窒息,絕望。
他不自禁想,為何這個夏天如此難熬,還是以後人生裡的每個夏天,以後他全部的人生都會如此難熬?
“命保住了,能不能醒來,就看造化了。”
他要怎麼面對?
如果許雲渺永遠這麼睡下去,他要怎麼度過剩下的這段沒有許雲渺的漫長到折磨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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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眷不眷顧荀斯桓不好說,但一定是心疼許雲渺的。
雖然,許雲渺從沉睡裡醒過來是好幾個夏天以後的事了,算是個奇迹。
身體零件被撞得七零八落,天靈蓋都開了不止一回,整個人像個破娃娃,渾身上下都是補丁,居然還是醒了。
康複的進程比預想的快一些,雖然過程艱難,身體機能恢複時的生理性痛苦倒在其次,大腦的複蘇更難些。
剛醒那會兒,他一度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弄得唐曉艾又驚喜又着急,整夜整夜在他耳邊回憶往昔。
失憶的感覺多少有點無助,像是靈魂失了歸處,沒有安全感,也沒有歸屬感,連自我認同感都稀薄得可憐。
每天對着自己靈魂三問,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去哪裡,而後就開始頭疼,每天都敏感又焦慮。
找回記憶的過程裡,許雲渺的父母自然貢獻最大,還有許雲渺從初中到今日的發小朱立業也功不可沒。
大家一起努力,磕磕絆絆的,還是想起了不少的事,哪裡讀書,成績如何,摯友幾位,工作經曆。
過去的事雖沒能一件不落,但許雲渺樂天地覺得,那些沒能想起的雞零狗碎的細節,應該都是無關緊要的。
總之,努力到今日出院,許雲渺覺得自己和一個正常人無異了,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
收拾完被住成了家的病房,和醫護們一一告别,下樓時朱立業的車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許雲渺回頭看了一眼瑞恒私立醫院的這座像小洋房似的住院樓,出院回家的喜悅淡了些,後知後覺地生出一絲緊張。
全世界都馬不停蹄向前,隻有他停在原地這麼久,還能追得上嗎?
“渺兒,發什麼呆呢?”朱立業開了車窗催他,“太陽這麼大,也不怕把自己曬化了。”
許雲渺回神,又覺得無所謂了,父母陪伴,朋友照顧,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許雲渺陷入昏迷是因為車禍,要說沒點心理陰影,那一定是逞強。
再坐上車,他其實會發怵,怕讓唐曉艾和朱立業擔心,他沒敢提,上了車暗自攥緊了座椅邊緣。
車才開出去五米,朱立業察覺出許雲渺表情不似開心,打趣問:“怎麼這表情,出院還遺憾了?”
“沒——停車!”許雲渺話到嘴邊忽然想到了什麼,叫停了車,着急忙慌下了車又往住院樓跑,把車上兩人吓了一跳。
“渺兒,怎麼啦?!”唐曉艾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