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這……這就是母親說的,惡人自有天收嗎?”牛大皮邊揉眼睛邊揉肚子,抽泣着回了家。
阮籍有些尴尬地站在坑邊,探頭探腦地看那人。
坑底下,一雙狹長的眼鏡眯了起來,幽幽地盯着他。
那人掙紮着坐了起來,擡着頭,咧了咧嘴,一口白牙晃得人心裡發寒。他咬着牙道:“你,好,大,的,膽,子。”
阮芥怔住了:“你……你能看見我?”
“哼,要死的東西,我能看不見你?”那人轉了轉脖子,擰了擰臂膀,發出了幾聲嘎嘣嘎嘣的聲音,接着拔地一跳,跳出了泥坑,冷冷地盯着阮芥。
阮芥正使着隐身術,這人能看見他,非仙即妖。再看這人剛才對一個黃發小兒都斤斤計較,定非什麼良善之輩。思及此,他冷下了臉,雙手一撐,擺開了架勢:“小妖!你傷人本就不對,我阻攔你,天經地義。”
“嗤。”那人哼笑一聲:“小妖?你個芝麻大點兒的小神仙,知道本君是誰麼?就敢喚我小妖!”
他最後的幾個字用上了内勁,聲波傳力,威力十足。阮芥被音波震得耳内劇痛,捂着耳朵皺起了臉。
“不……不不管你是誰!濫殺無辜總是不該!我今天,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阮芥皺着眉頭,口氣雖硬,但腿已經軟了。他從前都是幫着村裡人抓抓黃鼠狼,趕趕屋裡的孽障,哪兒見過這種程度的大妖?
但沒見過也得硬着頭皮上,如果這人有意為害一方,那定會民不聊生。
阮芥又擺了個虎虎生威的起勢,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人。
那人似是端詳了一陣阮芥,接着輕笑一聲:“就你的這點兒修為,還頂不住我一擊。擺開架勢又有什麼用?能讓你死得好看一點嗎?”
阮芥紅了臉,卻沒動。
那人還不輕饒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長得不怎麼樣,确實應該擺個好姿勢。”
“少廢話!”阮芥紅了耳朵:“你上吧!”
那人不動,還是一身懶散模樣,隻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阮芥,冷哼一聲:“修了不過一千年的土地,就憑你?”
說着,那人突然旋身而上,五指成爪,抓向阮芥的胸口。
“小神仙,你這一千年的修為,還不夠我塞牙縫兒的呢。”那人獰笑着飛來,身姿缥缈,五指生風,左手直直地抓向阮芥的胸口,右手朝着阮芥門面而來。狠辣中帶着一絲陰險,狡猾中帶着一些惡毒。
阮芥拼盡全力格開了他的右手,已然力盡,擋不住他左手的進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雙指縫裡滿是泥漿的手抓向自己胸口。那人出招時帶起的風聲已經撲面而來,随之而來的還有從他身上散發出磅礴氣勢和縷縷金光。
這下栽了。
阮芥絕望地想。
這人根本不是什麼妖怪,從沒聽說過妖怪發力能産生佛光。這人非佛即仙,而且從他身上散出的縷縷至純佛光就能猜出,他至少也是一個在人間繁華之地受了萬萬年香火,修了萬萬年功德的大仙大佛。
阮芥自知掙紮無用,他雖然也有了千年功德,但是在這人面前還不夠看的,他連他的一擊都抵擋不住。
阮芥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來。片刻後,風停,光華散,那咄咄逼人的攻勢突然弱了下來,漸漸消失不見。阮芥在空中飛揚的烏發也落了下來,四周俱靜,隻聽得見阮籍口中牙齒打顫的聲音。
“大……大仙?”阮籍聲音顫抖,他睜開了一隻眼睛,從袖子後面偷偷探了出來瞄着那人。
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大仙您……您沒事兒吧?”阮芥牙齒打着冷戰,閉着眼睛哆哆嗦嗦地問道。
無人應答。
莫不成是走了?
阮芥壯了壯膽子,向前邁了一步,面帶微笑,聲音谄媚,兩個小酒窩裡面都盛滿了恭敬:“大……大仙?”
那“仙”字兒說了半截子就卡在了嗓子眼兒裡,再吐不出來。
阮芥僵硬地低頭看看,發現自己一個不小心,竟踩上了大仙的腦袋。大仙呈“大”字狀躺在泥地裡,面朝下,發冠直立。他的腳就正正好好踩在大仙的後腦勺上。
風乍起,阮芥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大仙似是摔得狠了,手指頭顫動着,費力地舉起,顫顫巍巍地沖着阮芥方向指了指。
“大仙,您……您什麼意思?”阮芥僵着身子,抖着嗓子問道。
他邊抖邊在心裡面思考,隻用到一根指頭的功法有什麼?一陽指?如來神指?還是大仙就準備直截了當地戳死他?
大仙顫顫巍巍的手頓了頓,緩緩伸向前面,緩緩伸向他的頭頂,一用力,把阮芥放在他腦袋上的腳推了下去。
然後大仙終于能把深埋在泥裡面的臉轉了過來。
“你……你……”大仙轉過頭,一張臉在泥裡面泡的不成樣子,滿臉無一不黑,隻剩下了一口白冷冷的牙狠狠地咬着。
“我總有一日,要弄死你。”
大仙雖身在泥塘,五體投地,但是口氣倒還是有着淩雲登天的氣勢。
阮芥可算是明白,那些天上的大仙們比他強,是強在哪裡。這事兒既不在功法,也不在修為,更不在修煉的年月。
還是得說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