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金樽玉液坊沿河而建,燈火通明,雕梁畫棟,飛檐翹角,映襯着水面的波光粼粼。
門口車水馬龍,達官顯貴、文人雅士絡繹不絕,小厮們奔前走後,滿臉熱忱地招呼着賓客。
蕭懿安身着一襲淡粉錦緞長裙,頭戴輕薄帷幕,步履輕盈地踏入酒樓。小厮滿臉堆笑,快步上前,殷勤地在前面引路,帶着她穿過熙熙攘攘的大堂,沿着雕花樓梯來到二樓,進了一間臨河雅間。
剛一進門,便聽到一道略帶揶揄的聲音傳來:“蕭小姐,可讓周某好一番苦等。”
蕭懿安摘下帷帽,故作無奈地道:“并非我有意遲到,你也知曉我家郡主的脾氣,我剛出門便被她撞見,費盡口舌,好說歹說,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得以脫身,還非得讓我戴上這帷帽,着實不便。”
周奉軒擡手為她斟了一杯茶,遞至她手邊:“罷了罷了,既然如此,先喝杯茶解解渴。”
蕭懿安接過茶杯,“咕噜咕噜” 很快便一飲而盡,道:“戴上這帷帽倒也有好處,至少能避免被人認出,省得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煩。”
“看來,近日登蕭府之門的公子不少,” 周奉軒手腕輕轉,“唰” 地一展折扇,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說吧,傳信喚我來此,所為何事?”
蕭懿安又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仰頭一口飲下,才緩緩說道:“奉軒兄,你可曉得韓厚誠此人?”
“韓厚誠麼……” 周奉軒微微眯眼,陷入沉思,似在斟酌用詞,片刻後才道,“為人忠厚老實,又重義氣。”
韓厚誠乃是韓國公府的獨子,其姑母貴為皇後,姐姐則是太子妃,家世極為顯赫,身份貴重無比。太子那一派的官員,諸如太傅之子,都極愛拉攏他。但韓厚誠生性憨厚,毫無那些人的奸猾心思,平日裡行事作風端正,因此,周奉軒雖與他分屬不同陣營,對他的評價卻也頗高。
蕭懿安追問道:“那依你之見,他求娶我一事,可是出自本心?”
“自然,” 周奉軒回答得毫不猶豫,“你與他素未謀面,所以不了解他。他這人雖說事事聽他姐姐的,但若自己不想做一件事,便是旁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絕不肯屈從。至少在求娶你的這件事上,他并無反感之意。”
蕭懿安柳眉輕蹙,道:“此次東宮元氣大傷,我聽聞太傅魏自清已然對王家下手,上書聖上,稱王家姑娘兄長并非失蹤,而是叛逃敵軍。”
“确有此事。” 周奉軒神色凝重。
蕭懿安不解:“可嶽家與他們同屬一黨,他們這般陷害王家,難道就不怕牽連嶽家?”
周奉軒長歎一聲道:“這是一步險棋,兜兜轉轉,實則是想拉我周家入局。家父彈劾太子之前,魏自清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曾遞來帖子,想要從中斡旋,家父并未應允。他知曉我曾與靜姝有婚約,便盯上了靜姝,想借靜姝一事反擊家父。”
“蕭小姐,你可知,那位自焚書生未過門的未婚妻,就是靜姝的那位婢女,上次在寺廟,你見過。”
蕭懿安點點頭,她早有此猜測。
“你或許以為趙允祯是色膽包天,貪圖那婢女美貌,方對她下手。實則不然,至少不全是為此。他此舉,乃是通過傷害靜姝,來警告我,警告周家。”
蕭懿安默然片刻,心中震動。她未曾想到此中竟有這般曲折,更未料到趙允祯手段如此狠毒,竟将無辜之人卷入其中。史書所載,趙允祯昏庸無能,她原以為他不過空有太子之名,實則庸碌無為。如今看來,此人心機深沉,遠比想象中更為棘手。
她輕聲問道:“王姑娘如今可好?”
周奉軒神色黯然:“她已病了幾日,服藥亦不見好轉,大夫說是心病。”
蕭懿安聞言,心中唏噓。那日她見王靜姝與霜兒情深義重,即便自身難保,亦竭力護霜兒周全。如今霜兒慘死,王靜姝心中之痛,定如刀絞般難以承受。
這時,一道很沉穩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奉軒,是我。在門口見到你的小厮了,故來一會。”
而後,一男子走了進來。他身着暗紫色衣服,身形修長,氣質沉穩,劍眉之下,一雙深邃的眼眸猶如幽潭,波瀾不驚。
蕭懿安見他面容熟悉,仔細回想,這才記起,春日宴的宴席之上,九公主趙蓁蓁身體突發不适,正是這位公子将她帶離。
蕭懿安不禁脫口而出:“啊,是你呀,我們之前見過的。”
紫衣男子微微颔首,儀态優雅:“蕭小姐,别來無恙。”
“你是如何知曉我的身份的?” 蕭懿安面露疑惑,輕聲問道。
紫衣男子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解釋道:“那日你于席間對飲食的一番高見,我與奉軒在男賓席有幸聽聞。”
蕭懿安萬沒想到,那日與旁人的争執言語竟還傳至男賓席,不由得有些尴尬,伸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繼而想起趙蓁蓁曾替自己解圍,便關切問道:“上次你們匆匆離去,不知令夫人身體如今可大安?我見她似有咳疾。”
不知為何,此言一出,雅間内瞬間安靜下來,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就聽“啪嗒”一聲,一旁的周奉軒震驚得折扇都沒拿穩:“允珩,你何時成親了,居然不知會我一聲?”
“你不是九公主的丈夫嗎?”蕭懿安問。
紫衣男子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剛欲張嘴解釋,卻被周奉軒搶先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