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挑選完,便坐上馬車返回蕭府。
一整天折騰下來,蕭懿安心事重重,原來府外的世界也沒有想象中的美好。
她望着窗外出神,突然,她舉手嚷道:“夫人,我要下去買燒餅!”
趙陵瞥了她一眼,道:“刺梅,你去買。”
“不,夫人,我要自己買,刺梅姑姑不知道我喜歡的口味。”
趙陵冷哼一聲,估摸着這丫頭又要作死,但她今日實在乏得很,一手支着頭,一手擺手任她去了。
蕭懿安帶着阿暮下了馬車,拐到燒餅攤前,待馬車行得遠了,她立馬轉變方向朝一個巷口走去。
阿暮一頭霧水,隻管跟上小姐匆匆的步伐。
拐過巷口,是一家藥鋪,蕭懿安聽到有人同藥童還價:“旺喜,你行行好,孩子的高燒拖不得了,你這次就便宜點賣我吧。”
阿暮捂着嘴很驚訝:“是雅琴的聲音!”
沒錯,那人就是雅琴。方才蕭懿安望着窗外出神時,看到了急匆匆拐進巷子的雅琴,不過數日未見,雅琴看起來落魄至極,穿着一件粗布麻衣,腳下蹬着一雙草鞋,連在蕭府做婢女的光景都不如。
正因如此,她才随口編了個理由下車。
藥童罵罵咧咧幾句,最後還是給雅琴便宜些許,雅琴抱着幾副藥出了藥鋪,面上帶着欣喜,嘴裡重複道:“有藥了,有藥了。”而後趕忙向小巷深處跑去,根本沒有注意到藥鋪門口的蕭懿安和阿暮。
“跟上。”
肥大的衣裳空蕩蕩地挂在雅琴身上,随着奔跑帶起的風向後飄,雅琴看起來營養不良,腳下卻仿佛生風一般,跑得很快,蕭懿安拿出高中跑八百米的決心,才堪堪追上她,累得雙手扶膝,氣喘籲籲。
雅琴最終在一個木栅欄門口停下,進了屋:“娘,我回來了!”
木栅欄圍上一座泥土坯房,牆面坑窪不平,縫隙間還擠出幾株枯黃的雜草,屋頂上的茅草稀疏且雜亂,好些地方已經塌陷,露出裡面發黑的椽子,仿佛一陣稍大的風便能将其徹底掀翻。
蕭懿安沒有進到院裡去,土坯房很小,僅在門口就能将裡面的說話聲聽得一清二楚。
蕭懿安聽到嬰兒的啼哭聲,以及一位婦人的叫罵聲:“你又去買藥了?老娘不是叫你别費那個子嗎!高燒?高燒又燒不死人!”
接着,一個農家婦人拉着臉走出來,手裡提着藥包,她身形粗壯如牛,腰間系着一條油膩膩、髒兮兮的圍裙,上頭污漬斑斑。
雅琴跌跌撞撞跑出來,用盡力氣死死拖住婦人:“娘,别去退藥!旺喜說退不了的!錢回不來的!”
婦人一聽,眼睛瞪得渾圓,眼珠幾乎要從眼眶中迸出,擡腿狠狠踹了雅琴一腳:“死就死了!你還巴巴着浪費錢買什麼藥?!死了正好!養一個女崽子有什麼用?老娘養了你,不照樣一個子都沒得到!賠錢貨!大賠錢貨生了個小賠錢貨!連孩子她爹都不知道是誰,我們張家的臉面都被你丢盡了!”
說罷,她揪起雅琴的頭發又是幾巴掌,将費錢買藥的怨氣全部撒在她身上。雅琴抱着頭,哭得聲嘶力竭,一男子暴躁的聲音從土坯房内傳出來:“艹!臭婊 子!一天到晚哭哭哭,哭墳嗎!家都讓你和那小賠錢貨哭晦氣了!給老子閉嘴!娘!什麼時候了,還不快去做飯!一天做工累死了,回家吃不上口熱乎的!養你們幹錘子的!”
婦人被罵聲吓一跳,松開雅琴,趕忙去做飯,雅琴得以喘口氣,想要站起來,奈何她的腿被母親狠狠踢了幾腳,已經失去知覺了,隻好雙手撐地勉力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房外的竈台熬藥。
蕭懿安與阿暮繞着木栅欄,到了土竈台外。雅琴熬藥時整個人如同喪失走肉,藥罐沸騰好一會,直到濺出來燙到她的手才回過神來,趕忙盛出來放涼。
她突然擡頭,看到了栅欄外的蕭懿安,動作一滞,立馬拖着傷腿跑出來:“小姐?阿暮?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阿暮迎了上去,握住雅琴的手,已經哭出聲。
之前離雅琴太遠,現在隔得近了,蕭懿安才看清雅琴如今的樣貌,面色蠟黃,雙眸凹陷,顴骨高聳,目光中滿是滄桑與疲憊,短短數日,雅琴仿佛蒼老了好幾歲。
蕭懿安緊緊握緊拳頭,壓抑住情緒,又松開拳頭,想要撫摸雅琴的頭,雅琴卻退了一步:“小姐,奴婢髒。”
蕭懿安搖搖頭:“外表并不代表什麼,雅琴,你怎麼沒回蕭府?”
雅琴捂着臉哭道:“小姐,奴婢是被夫人趕出來的,回不去了……”
“是因為我落湖一事?”
雅琴點點頭:“小姐,奴婢什麼也沒說,奴婢不知道夫人是怎麼知道您的事,但真的不是奴婢說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水,源源不斷地從眼中湧出,順着臉頰滑落,滴在雅琴衣襟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