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正酣,蕭懿安隐約聽到一陣哭喊聲,悠悠轉醒後,哭喊聲也消停了。
“大事不好,小姐。”
一人推門而入,一陣冷風灌入,蕭懿安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不滿道:“阿暮,幹什麼風風火火的?方才是誰在哭?”
“是雅琴,夫人要把雅琴趕走。”
“為什麼?”
“奴婢不知,隻聽說雅琴好像知道您落水的内情……”
“内情?我落水能有什麼内情,不過是腳滑失足。”原主落水總歸是因為私奔,若被人知曉,豈非身敗名裂,她得找個理由,先把此事揭過。
“夫人也是這樣說的,但還是單獨盤問雅琴,再之後雅琴就哭着被趕出府了。小姐您沒瞧見,雅琴在府邸前哭得聲嘶力竭,刺梅姑姑卻說今日是老爺歸京的日子,唯恐雅琴污了咱将軍府的顔面,派人把她拖走,誰知雅琴跌了一跤,然後居然……居然當衆落了紅……”阿暮說話聲越來越小,仿佛最後幾個字十分不齒。
“落紅?落什麼紅?”
“哎呀,就是……”雖然眼下沒有外人,阿暮仍遮遮掩掩,湊近蕭懿安耳邊輕言。
蕭懿安一聽,不在意地道:“不就是大……不就是葵水嗎,有什麼難以啟齒的?”
她毫不避諱地說出口,卻見阿暮被噎了一下,蕭懿安立馬反應過來,這是古代,很多人将葵水視為不潔,有些地方甚至不讓月信期間的女子進寺廟,雅琴被趕出府本就不光彩,又在大庭廣衆之下落紅,恐怕脊梁骨都要被人戳彎。
事情變得棘手起來。
“雅琴,她現在可好?”雅琴性子弱,難保不會做什麼傻事。
“她哥哥接她回家了。”
有家人在陪伴,情況應該不會太糟糕,可“那就好”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又聽見阿暮的歎息聲:“雅琴是被哥哥賣進蕭府的,以往拿着月錢還會貼補家裡,今日她哥哥氣勢洶洶、兇神惡煞的,吓死人了,在府邸門口就對雅琴又打又罵的,真不敢想回家會怎麼樣。”
蕭懿安心一沉,她又忘了,這是古代,重男輕女、趴在女子身上吸血的古代,雅琴若家庭幸福備受家人寵愛,便不會是一被質問就戰戰兢兢的模樣,更不會被賣到官家府邸裡為奴為婢。
“我找夫人說理去。”
她一掀被子,準備套鞋出門,可轉而動作就停滞住了。
她能做什麼?跟趙陵對質?趙陵這人,在曆史上出名的乖張跋扈,與蕭從林吵架那是家常便飯,連皇帝都敢怼。再看原主那膽戰心驚、柔柔弱弱的性子,恐怕就是久居于趙陵淫威所緻。
阿暮眼色閃爍,透着擔憂:“小姐,您還是擔心自己吧,夫人方才傳令,罰您跪祠堂。”
黃昏,祠堂内,香煙袅袅,燭光搖曳。
祠堂陰濕冰冷,蕭懿安跪在供桌前,止不住地咳嗽,肺都要被咳出來了。
她内心破口大罵,這副嬌小姐身體孱弱得緊,風寒後尚未痊愈,又被罰跪祠堂,趙陵心真狠,一句解釋都沒有,蠻不講理地罰她,真真是惡毒繼母的做派。
想讓蕭懿安耐住性子,乖乖罰跪,那是不可能的。也不知是不是原主太過聽話,趙陵肯定以為她會老實罰跪,故而沒差人專門盯住她。
她站起身,活動活動手腳,環顧四周,打量這間祠堂。
面前的桌上供着蕭家先祖們的牌位,有一個牌位格外引人注目,它看起來有些年份,擺在正中間,四角仿佛被誰的指尖撫摸包漿,透出一道溫潤的光澤。
牌位上寫着幾個字:“亡妻謝門婉娘之神位德音不忘痛悼千秋”。
原來是蕭懿安的亡母,蕭從林的結發妻子。
說起來,蕭從林真是個癡情種。
多年前他遇見謝婉時,已在軍中聲名大噪,多少将士為他說媒,他若非嫌棄人家姑娘嬌滴滴便是嫌棄人家太漂亮,可最後偏偏喜歡上那個最嬌滴滴最漂亮的謝婉。
彼時謝婉剛受情傷,不想再談男女之情,又嫌蕭從林一介武夫是個粗人,對他的示好熟視無睹,可他偏偏憑借着日複一日的呵護關懷與謝婉修成正果。幸福日子才過幾年,謝婉撒手人寰,蕭從林悲痛至極一蹶不振,若非還有個蕭懿安在世,恐怕便跟着亡妻一起去了。
按理說,蕭懿安是蕭從林和謝婉唯一的結晶,哪怕愛屋及烏,蕭從林也應該喜歡蕭懿安,可是,曆史上的蕭從林與蕭懿安的關系淡薄如水。
幾年後,蕭從林與趙雲珂兩軍對陣、水火不容,讓女兒夾在父親和愛人之間為難。同樣,蕭懿安為後時,也從未談論過自己父親的隻言片語,即便有史官醜化蕭從林,她也從未反對過分毫。
這對父女,當真奇怪。
正思量着,一道沉穩的腳步聲傳來,蕭懿安連忙跪在蒲團上,裝出一副罰跪的樣子。
身後傳來一句疑問:“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