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着眼兀自偷樂了一會兒,伸手往崇霄肩上重重一拍。
“收收你不值錢的樣兒,你那點小心思,連路邊的百姓都看出來了!”
“……”
崇霄并不搭理她,仍在自顧自地尋人,絲毫不見收斂。
崇霓見狀,便驅馬湊上前去,在他耳邊低聲威脅道:“不理我是吧?别以為我不知你昨晚鬼鬼祟祟地脫隊,跑去山上幹了些什麼!”
此話如一道驚雷,在崇霄耳邊轟然炸開。
“你說什麼?”他猛地回頭,一臉不可置信,“你怎麼可能知道?你定是在詐我!”
崇霓得意洋洋:“你那點小伎倆,哪瞞得過阿姐我?”
她見崇霄面露懷疑,便擡手敲了敲他胸前锃亮的護心鏡:“挺亮啊,昨日蹲在山間小溪裡刷洗,費了不少功夫吧?”
“還有這枝金桂,”她又指了指崇霄馬側挂着的花枝,“如今已至秋末,開得這樣好的金桂挺難找的罷?說說吧,你昨晚在山中摸黑多久……”
“阿姐,你不用說了!”
崇霄匆忙打斷了崇霓的話,他緊張地瞅了瞅父兄,見他們并無異樣,這才咬牙切齒地低聲道:“阿姐,知道你神通廣大,此事你知我知,不必再讓第三個人知曉!”
崇霓狡黠地勾了勾唇,學着他方才的樣子左顧右盼,就是不理他。
“阿姐!你快答應我!”
“你說話呀!阿姐!莫要不理我!”
崇霄心急如焚,崇霓卻悠然自得,她的目光随意地掠過兩側的街景,卻在某處突然一凝,而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好了,”她對崇霄道,“你與其在這兒和我急眼,不如看看那兒——”
“右側前方的茶樓上的,可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殿下?”
崇霄驟然擡眼望去。
茶樓的一扇窗前,有一位衣着華貴的女郎亭亭玉立,她烏發雪膚,面容姣好,一對美目尤其明亮燦然,正含笑向着這邊望來。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彙,凝住,而後久久不能挪開。
崇霄望着那皎皎若仙娥降世的女郎,感受着她停留在自己身上溫柔的目光,隻覺得昨晚那澆在身上寒涼刺骨的溪水,那比練武還費勁的濯衣,那舉着火把遍尋山中,才尋得的這麼一小枝盛放金桂,都是值得的。
若昭昭喜歡,便是再來一回,他也無怨無悔。
他緩了步伐,直勾勾地盯着唐昭離,想要将她今日這嬌美明豔的模樣刻進骨血之中,永遠珍藏。
許是他的行為太過明晃晃,亦或許是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女郎白玉般瑩潤的面容漸漸泛起了紅暈,她忽然羞惱地嗔了他一眼,而後倏地鑽進了屋中,不見了身影。
崇霄一愣,不由自主地想要追去,卻遭到了阻攔。
“哎哎哎!你去哪兒?”崇霓一把拽住崇霄,道,“這就有點過分了啊,我們還得入宮觐見,聖上等着我們呢。”
“阿姐,可是……”
“可是什麼?你如今已有官職,可不能再似白身時那般任性妄為!”
“我……”
“崇霄!君命不可違!”
“霓兒。”
崇長卿突然回頭,喊住了崇霓。
“由他去吧。”他眼中深沉,口氣很是笃定,“此事聖上喜聞樂見,不會降罪于崇家。”
他轉而看向崇霄,肅聲囑咐道:“但你務必快去快回,不可多做停留。還有,順便回府報個平安。”
“咳咳,霄兒,也幫我給你嫂嫂帶個話。”
一旁的崇雲抹了抹臉,有些赧然:“我面聖完就還家,蘭心身子弱,讓她在屋中等我,不要去府門口吹風受涼。”
崇霄點頭應下。
……
另一廂,那位躲起來的女郎蹲在茶樓的雅間中,宛如一隻憋着氣的鹌鹑。
崇霄他怎麼能這樣呢!
他怎麼能在光天化日,大庭廣衆之下,用那樣的眼神地盯着她!
雖然她确實很想他,雖然她也想多看看他……但,也不能這樣明目張膽吧,街上那麼多人看着呢!
唐昭離既羞惱于崇霄的大膽,又為崇霄身披戰铠的挺拔模樣所心折,她在心中天人交戰了一番後,終還是情感壓倒了理智。
畢竟,他們也那樣久沒見了,偶爾招搖一次,倒也無有不可。
而且,戰場兇險,崇霄他可有受傷?
思及此,唐昭離心中頓生擔憂,她站了起來,回到了窗邊,重新探出頭望向下方的街道。
人群已經散去,軍伍繼續前行,留給唐昭離的,隻有一行遠遠的背影。
那個眼神火熱,神采飛揚的少年将軍,也随着他們一同離開了。
唐昭離心頭一緊。
她轉身,急切地向樓下跑去,将随侍們的呼喊聲全部抛之腦後。她踏過嘎吱作響的木梯,穿過擁擠嘈雜的人群,繞過胡亂擺放的桌椅……待她喘着粗氣沖出茶樓,站在街上,卻發現軍伍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唐昭離失落地呆立在原地,心中湧起了一陣懊悔。
如果她方才不曾閃躲,如果她方才勇敢地追出去,那她是不是能多看崇霄幾眼,乘機再講上幾句話?
她其實很清楚不必急于這一時,崇霄已經回京,他們還有很多的時間,很多的機會可以相見,況且,就算她不去找他,他也會像從前那樣,自己主動來纏着她,黏着她。
她其實很不必如此着急。
但她就想現在見到他。
唐昭離咬了咬唇,決定回茶樓找延齡,命她備好馬車,即刻回宮。
她知道将軍們要先去宮中向父皇複命,她要去宮中堵崇霄。
她不想等。
唐昭離轉身欲走,卻突然聽到身側傳來一聲熟悉的輕笑。
她一愣,驚喜地向那處望去——
那方才還被衆人簇擁着,意氣風發的少年将軍,此時卻獨自一人站在街角暗處,安靜地沖她微笑。
見她看來,他挑了挑眉,語氣既笃定,又自得。
“昭昭,你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