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的手托住裹在柔軟錦緞中的盈盈玉臂,崇霄蓦然一頓,臉上隐隐漫起熱意。
他們自小在一起玩鬧,累了同塌而眠也是尋常,世俗禮教規定的男女大防,他們從來都未曾注意過。
可如今崇霄卻是覺得,此舉似乎有些唐突……
他不敢再細思,隻是僵硬地将唐昭離扶起,而後緩緩松開了手。
柔軟的觸感從指尖溜走,令崇霄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感到一陣淺淺的失落。
“無礙的,”他既是安撫唐昭離,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都是小事。”
唐昭離哪知崇霄這九曲回環般的心緒,她隻是點了點頭,彎唇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如此甚好。”
“天色已晚,便不叨擾你了,就此别過。”
這哪裡算得上叨擾呢?
崇霄心中不舍,但面上卻是不顯,隻是微笑着與唐昭離揮别,扭頭離去。
一步。
兩步。
眼前卻突然浮現剛剛與何鼐對峙的情形。
他餘光一直關注着唐昭離,她面對何鼐的無助,恐懼,憎恨,他都一一看進了眼裡。
他雖不知唐昭離為何這樣,可她那脆弱的神情卻令他揪心極了。
崇霄怔怔地往前走了一段,突然止住步伐,扭頭,轉身向唐昭離的背影追去。
“哎!公子你去哪?”
他的随侍福來在身後高聲喊他,可他卻充耳不聞,隻是自顧自地向着那道即将隐入夜色之中的纖細身影追去。
近了,更近了。
他伸手想要拉住唐昭離,卻在即将觸碰到時倏地頓住,而後緩緩落下,隻是輕輕地牽住了她的袖角。
“昭昭。”
“嗯?”唐昭離蓦然回首,有些驚訝道,“崇霄?”
“還有什麼事嗎?”
崇霄望着唐昭離明豔端方的柔美臉龐,一字一句堅定道:“雖然我并不知道緣由,但你不必懼怕那個何鼐。”
“無論他有何能耐,有何本事,就算他将這天下攪得天翻地覆,我……我們都會永遠陪伴在你身邊,保護着你。”
“昭昭,你是我的摯友,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
唐昭離失神地望着眼前意氣風發,溫柔而堅定的少年。
他也确實做到了,即便他會因此遭新皇猜忌,被群臣攻殲,他也還是那麼堅定地想要帶她離開。
“崇霄,我們當然會永遠是摯友。”
我知你情深意重,我也定當如此。
可溫室裡的嬌花實在羸弱,一味倚仗他人,終是不能長久。
我不想再躲在你們身後,讓你們替我遮擋風雨了,今生換我長出獠牙盔甲,與你們并肩而行,你們是我此生至親至愛,我也會想要去保護你們。
不過這些,她現在還不能告訴他們,性格作風突然變化,必定會引起他們的擔憂。
唐昭離斂下心中澎湃的情緒,微微一笑,柔聲道:“我們是什麼交情?這樣的話,便是你不說,我也明白的。”
“崇三,你我之間,又何須多言?”
夜色稠如濃墨,掩蓋了少年通紅的雙耳,他不自在地低下頭,盯着自己鞋面上的暗紋,微微勾起了嘴角。
“這,這是自然。”
你我之間,自是不必多言。
他無端地有些赧然,遂沒話找話道:“昭昭,過幾日穆倫長公主的花宴,你會去麼?”
“你會去麼?”唐昭離不答,隻是笑着反問。
“那……若是你去,我便也同去。”
“那便同去罷。”
“好。”
……
幾日後,上京,穆倫長公主府。
風和日暄,幾隻燕兒在空中滑翔,叽叽喳喳地從庭前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過,飛入朱紅色的府門。
穆倫長公主乃賢太妃所出,她雖無甚權勢,但性情溫和不争搶,又與驸馬感情甚笃,在京中不論是人緣還是名聲都是極好的,故而她辦宴會,一衆權貴也都欣然賞臉赴宴。
一輛奢華低調的馬車緩緩駛來,停在了門口。
幾個身着宮裝的窈窕侍女從車上走下,她們相對而立,恭敬地垂首等候。
迎來送往的門子見了,眼睛頓時一亮。
他忙将身邊的客人送入門中,搓了搓手,笑着迎上前去:“奴才見過殿下!”
一隻纖細白皙的玉手輕輕地撥開車簾,露出一張眉目如畫,香腮賽雪的美人面。
唐昭離扶着侍女的手,從馬車上款款而下。
延齡緊随起後,她微微擡颌,對那門子淡聲吩咐道:“帶路罷。”
“是,是,殿下,請随我來。”門子連聲稱是,殷勤地領着一行人向府中走去。
唐昭離來的并不算早,院中早有客人三兩圍坐,品茗賞花,見她來了,便有相熟的貴女站起,快步迎上前來。
“見過淳華殿下,有好些時日不曾見您了。”高義侯嫡女親昵地挽住唐昭離的手。
“正是呢,”吏部侍郎獨女亦是含笑嬌嗔道,“殿下您日日呆在宮中不出來,便是我們想見您,想邀您玩樂,那也是無可奈何。”
“那些宴會沒了您,總覺得少了什麼似的,仿佛連這大好春光都黯淡了許多呢!”
“哎呀,就你嘴甜!盡講這些甜言蜜語哄殿下開心。”
“我也是實話實說,若不然,怎麼方才一見到殿下,你的眼兒就亮了?”
奉承讨好之聲不斷,但唐昭離隻是得體地客套着,心中一片平靜清明。
這些高門權貴的攀高踩低,前世她已見過太多。
你若得勢,他們笑臉相迎,便是将你捧上天去做九天神女也不足為奇;可若你一旦失了勢,他們立即作鳥獸散,從此避你如蛇蠍。
上京的權貴圈子就是這樣的現實。
許久不曾應酬過這樣熱鬧的宴會,唐昭離頗有些不适應,幾輪寒暄後,她便假稱大病初愈仍有些乏累,謝絕了一衆貴女陪同的好意,帶着随侍,自行前去廂房歇息。
行至一處山石造景,有窸窣交談聲從假山另一頭的亭子中隐隐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