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讓目光低垂着,緊鎖着她的雙眸,然後緩緩滑向鼻尖,滑向左臉頰那枚小小的痣,最後停留在殘留着酒液的飽滿的唇。
高幸眨了眨眼,想要把眼前的景象看得更清楚些。
男人卻擡起一隻手,蓋住了她探索欲強烈的眼睛,另一隻手青筋凸起,握住啤酒瓶,眨眼間,飲盡全部。
冰涼的酒液滑過喉頭,或許是酒精作用,心跳更激烈。
高幸什麼也看不見,聽覺卻靈敏,吞咽聲在眼前的幕布上播放着喉結滾動的畫面。
“溫讓……”
男人的聲音低啞,“剛才是不是崴了下腳?”
高幸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腳腕傳來的酸軟,“好像是。”
眼前的遮擋移開了,于是畫面更模糊,好似穿梭到了18歲那個混亂的夏夜。
溫讓在她身前半蹲,“上來吧。”
-上來吧,我背你。
少年的背脊清瘦卻有勁,屈身下蹲的那瞬間,她看見冰山在轟然倒塌。
一幀幀蒙太奇閃過。
-不用了,謝謝你。
“溫讓。”
“這次,也要拒絕我嗎?”
被酒精麻痹的頭腦無法清醒地分析現狀,高幸緩緩伏上他的後背。
男人挽住她的膝彎,毫不費力地起身,高幸下意識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重嗎?”
“不重。”
“可是還有很遠的路。”
“沒關系,總能走回去的。”
兩道影子重疊在一起,街燈也雀躍。
“我的酒量好像下降了……”
背上的女子喃喃自語,像是不解,又像是自責。
“阿幸,可以再給我七天時間嗎?”
高幸的頭枕在溫讓肩膀上,臉頰被壓着,說話也囫囵不清,“什麼意思啊?”
“我帶你去玩,怎麼樣?”
“好啊。”高幸閉上雙眼,“可是我們要去哪兒?”
“天涯海角,哪兒都可以。”
“你說得像私奔。”
“也可以。”
高幸被他逗笑了,“溫讓,你挺大膽啊。”
溫讓低頭看着地面上兩人的影子,很輕地說了一句,“我很膽小的,總在害怕失去。”
“溫讓,别怕。”
“嗯,我早就不怕了。”
……
半個鐘頭的路程,溫讓斷斷續續背着她走了快一個鐘。
這期間,高幸有兩次看見蝴蝶,要效仿香妃,随着蝴蝶翩翩起舞,在栽進垃圾桶之前被溫讓及時抱住。
有一次因為一閃而過的車燈和路燈交彙在一起,導緻她以為佛祖下凡,趴在溫讓背上雙手合十,把自己的身份證号碼家庭住址背了個遍,讓佛祖保佑她健康平安,發财緻富。
中氣十足地唱了三首歌,分别是龍的傳人、最炫民族風以及我的中國心。
在唱到“洋裝雖然穿在身”的時候,一個同樣喝了酒被攙扶着的大哥突然流着淚,铿锵有力地回了句“我心!依!然!是!中!國!心!”。
異國他鄉的淩晨街頭,兩個人的愛國情懷噴湧而出,于是又合唱了我和我的祖國,得知大哥來自澳門,高幸立馬開唱“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大哥哭得更慘烈,鼻涕差點擦到高幸身上,還好溫讓及時遞紙過去。
大哥的同伴拉着溫讓,讓他想想辦法。
溫讓卻笑容溫柔地看着高幸,“她開心就好了。”
同伴:“?”
兩人好不容易抒發完了自己的愛國情懷,沒過一會兒,高幸又看到路邊一隻不知被誰落下的小鳥玩偶挂件。
“鳥兒死了?!”
女子蹲在路邊,雙手捧着小鳥挂件的“屍體”,從小時候放飛鹦鹉結果第二天發現鹦鹉被鄰居小孩用彈弓打死的事講起,突然開始論證甄嬛傳裡安小鳥靠滑冰将四大爺重新拐上龍床的利與弊。
溫讓蹲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還不忘配合地說了句,“安小鳥慘,四大爺壞。”
“還是我最慘。”高幸可憐巴巴地望着溫讓,吸着鼻涕說,“我想去葬花。”
溫讓朝四周搜尋一番,“這兒沒有花,要不然下次葬?”
兩行清淚說掉就掉。
溫讓慌忙地用手擦去她滿臉頰的淚,“好好好,我知道哪兒有花,我帶你去。”
終于把人背回家,溫讓盡量把聲音放到最輕,“阿幸,等了一下,我這就去給你拿花。”
“嗯……”高幸靠在鞋櫃上,懶洋洋地應道。
李聽墨就在這時候打開了房門,揉着眼睛走出來,一副夢遊的樣子。
看到溫讓躬着身子在客廳角落找東西,他随口問了句,“幹嘛呢哥?要出去嗎?”
“葬花。”溫讓說。
“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