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雙眸微微睜大,封易初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僅一瞬,這抹錯愕又被懷疑取代。
“怎麼不回話?你……喝酒了?”千提緩緩湊近,藕臂輕擡,手指剛剛觸碰到他的臉頰,又被他側頭躲開。
幾縷發絲随他的動作飄飛,輕輕繞上她的指尖,劃過她的手背,帶來一絲癢意。
封易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聲音喑啞,帶着些許醉意,說出的話卻與往日大不相同:
“大騙子。”
“嗯?我怎麼騙你了?”千提垂下手臂,以為他說的是她上次瞞着他去刺殺國師那次,解釋道:“我那不是怕……”
“大騙子。”封易初喃喃着,往日深邃有神的眼睛蒙上一層迷蒙的色彩:
“當初說着要我娶你,轉眼卻抛下我跑了……如今又這般戲弄我……騙子。”
千提心頭一揪,向前邁了一步,擡眸緊緊凝視着他的眼睛:“你現在,是醉着的,還是醒着的?”
“醒着。”他眨了眨眼睛,眸光迷離而缱绻。
“我是誰?”
“孟千提,歲安公主,國師夫人……”封易初稍稍停頓,帶着醉意的尾音微微顫抖,一字一句答得清晰:
“我的妻。”
“都說胡話了,還說沒醉?”千提踮起腳尖,食指輕點他的唇瓣。
指腹輕輕按壓他的嘴唇,又倏爾撤離,隻在他唇上留下一縷餘香。
她抿唇輕笑:“果然,嘴硬。你說沒醉,走兩步試試?”
封易初搖搖晃晃地走起來,腳步虛浮,卻又帶着一種别樣的優雅。衣袂飄飄,如風中玉樹。
踉跄幾步後,他倚靠着柱子,兩指揉着眉心,骨節分明,指甲泛着淡淡的粉色。他緊緊皺褶眉頭,似乎因醉酒而有些不适。
“走不了便不走了。”千提上前扶他。
“能走。”封易初臉頰微微泛紅,身子踉踉跄跄地動作,似乎急于證明什麼。但沒走兩步便身形不穩,險些摔倒。
“好了好了,能走,能走。”千提奮力支撐着他的手臂,扶着他回房安頓好。
她輕輕為他蓋上被子。月影朦胧中,少年靜靜地躺在床上,慵懶、溫柔。清冷的氣質在醉意的熏陶下,竟多了幾分讓人心疼的脆弱。
“今日怎的偏生要去喝酒?還喝得酩酊大醉?”千提蹲在床前,沒忍住輕輕戳了戳他的臉,半試探半開玩笑道:“莫不是舍不得我離開?”
“才不是……”他這樣說這,卻握住了她的手腕。
“……”千提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道:“醉了嗎?”
“未醉。”
“後羿射的是月亮還是月餅?”
“月亮。”
“還說沒醉,一晚上淨說些胡話,後羿射的分明是太陽。”千提低下頭,朝他湊近了些。
朦胧的月光輕輕灑在二人身上,幾許落在少年谪仙般的面龐之上。他微微側過眸子,擋在額間的碎發垂在臉側,露出光潔的額頭。
他比她高上許多,往日裡又是一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姿态,給人一種“隻可遠觀不可亵玩”的神聖感。以至于認識這麼久,她都不曾這般認認真真地看過他。
如今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千提才突然發現,他額間有一塊皮膚與旁邊的有一些不同。
平日裡她不曾湊近看,是瞧不出來的,如今被月光掩映着,那塊皮膚呈現細長狀,從眉心一直縱向延伸至額頭,比周圍的都要白上一些。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撫上他的眉心。
指尖傳來細膩的觸感,那處摸着與周圍沒有什麼不同。似乎是什麼經年的舊傷痕,于時光中被打磨平整,僞裝着隐藏在周遭皮膚中,似乎要将過往的傷痛盡數掩埋。
能是什麼傷痕呢?
千提指尖一顫。那樣細小狹長的傷疤,她也身上也有一道,是三年前姜國内亂時,不幸被叛軍所傷。
是劍痕。
可她身上那道傷疤雖過了三年,期間用了不少名藥才稍稍隐去了些。與他的相比,還是明顯得很。這般說來,他這道傷疤定是存在了更長時間。
五年?十年?亦或者更久?
可那時丞相府尚未衰敗,他作為相府嫡子,身份矜貴。究竟是什麼人,敢将劍抵在他的眉心?
結合他背上那些鞭痕,千提不敢細想。
“疼嗎?”指腹摩挲着他的額頭,千提出聲詢問,聲音微微顫抖。
回應她的是一陣沉默。
她扯了扯嘴角,知他或許不願提及那些往事,也不再逼問。水蔥樣的手指順着眉心滑動,沿着他的眉毛,一點點挪至臉側。
她輕輕挑起他一縷墨發,指尖纏繞着把玩:“你可曾給别的姑娘做飯?對别人這麼好過?”
“不曾。”這一次倒是很快得到了回應。
千提似乎發現了什麼規律,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又道:“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