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淨瑤還背對着他,低着頭,剛扯下來的黑色蒙面巾,纏在左手的食指上,繞了好幾個圈,把指尖勒得發白,都渾然不覺。
她支支吾吾地想了好一陣,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藝文君卻又說道,“我聽說小桃子回來了,讓你受到牽連,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岚淨瑤沒想到他竟會提起這件事,扭過頭來偷偷地看了他一眼,見他已經穿戴整齊,才轉過身來說道,“你怎麼知道?”
“你忘了,我也是當事人之一,衙門自然也派人通知了我。隻是沒想到岚姑娘居然能一個人獨闖将軍府,身手如此不凡,那事當真是你做的嗎?”
“當然不是我。”岚淨瑤立馬堅定地否認道。
“嗯,我信你。”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戀愛腦!
岚淨瑤也沒想到他竟然那麼好糊弄,且也沒有再追究她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将軍府。
她腦子轉了轉,想着興許能夠依仗藝文君對她的感情,打聽一些關于他爹的信息。
于是她走到藝文君身邊,跟他套近乎關切地問道:“我剛才瞥見你身上都是傷疤,那都是怎麼來的?”
藝文君擡手捂着胸膛,有些不好意思地埋下了頭,他糾結了好一會兒才淺淺地應道:“我爹打的?”
岚淨瑤大為震驚,什麼爹居然能對自己兒子痛下狠手。看那疤痕,可以想象到當時的傷口有多深,下手之人下手有多重。
“你爹居然對自己親生兒子都下手這麼狠?當時肯定很痛吧!”岚淨瑤憤憤不平,一臉的不可置信。
“你又在關心我?”藝文君擡起頭望向她,開心地對她笑笑。
“算是吧!“岚淨瑤擡手撓撓頭,”我們怎麼說也相識一場,關心一下是正常的。”她自己說完都不免有些心虛。
“我們。”
借着微弱的燈光,岚淨瑤見他低着頭,嘴角擒着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岚淨瑤便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引起他的注意,随後便又繼續問道,“你還沒說呢,你爹為什麼打你?”
“因為我沒有用。”藝文君淡淡地說着。
他的雙眸失神地望着不遠處的香爐,袅袅青煙引得他回想起以前發生的種種。還不等岚淨瑤繼續發問,他便又娓娓道來。
藝文君自幼時,母親便已病逝。從此,在這個世間,就再也沒有了疼愛他的人。
因為他的兄長藝清淮,完全繼承了他爹的性子。英勇善戰,還甚是喜愛研究兵書。
深得他爹藝修遠的喜愛。從小就把他帶在身邊,出入軍營,完全把他當做接班人來培養。
而藝文君,天生就有暈血症,是個不能上戰場,為他所用之人。
藝修遠常常拿他出氣,罵他沒有用,是個廢人。
在藝文君還年幼之時,藝修遠也想過鍛煉他。把戰場上的戰俘帶回來,當着他的面,将那戰俘開膛破肚。
藝文君被吓得暈血症發作,馬上便會暈眩過去。等他醒來時,往往都是剩他一個人,與那鮮血淋淋的戰俘被關在一起。
從戰俘身上流出來的血液,蔓延在他的身下,他便仿佛被泡在了那鮮紅色的大染缸中一般。
藝文君從粘稠的血液中,驚恐地掙紮起身,止不住的嘔吐,使勁地敲門讓人放他出去。然而,每次出去就要被他爹辱罵和毒打一番。
“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的廢物兒子,這你都忍不了。在戰場上,比這血腥的場面多得是。”
直到後來,藝文君被打得受不了了。他每次暈倒在血泊中醒來,便再也不會哭喊。隻是緊咬着牙,埋着頭窩在角落處,不敢看那不遠處早已沒了生氣的戰俘一眼,直到有人放他出去為止。
可他暈血症隻是得到了改善,并沒有因此消失。
就在藝修遠已經徹底放棄他的時候,藝清淮卻出了事,被判了死罪。
最疼愛的兒子已經沒了,藝修遠久久不能釋懷,便将怨氣全都撒在藝文君的身上。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這個廢物?”
藝文君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辱罵和羞辱,甚至覺得自己,真的就是一個做什麼都不行的廢人。
“你說我是不是該打,我确實什麼都比不上兄長,也幫不上我的父親,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藝文君自嘲道。
聽完了他的身世的岚淨瑤,不免覺得十分的心疼。
怪不得藝文君每次見到她,都是低着頭不敢看她。對自己甚是不自信,還愛自貶。如今看來,他的性子都是他爹造成的。
“藝文君,錯的不是你,是你爹。”岚淨瑤的眼神都充滿了憐愛地看着他,“他不是一個好父親,或許你可以反抗一下。”
“我不敢。”藝文君不帶一絲猶豫地應道,他的聲音還是淡淡地,好像已經認命了一般。
岚淨瑤還想再說什麼,這時,偏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敲響,她的神經又高度緊張了起來。
藝文君從那香爐處收回目光,望向大門,“什麼事?”
門外的護衛回道:“少爺,屬下未在您的寝室發現賊人,少爺您可以放心地回去休息了,屬下再到别的院子裡去搜查。”
“好,知道了。”
接着,門外便是一陣腳步聲遠離的聲音。
岚淨瑤此時才放心下來,“我該走了。”
說完,她便走到窗戶處,悄悄地打開一條縫隙往外望去。
藝文君也沒有攔她,隻是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還會來嗎?”
“我......”岚淨瑤有些為難,出入他們将軍府實在危險,況且那麼多日來,也沒有發現什麼線索。
“沒事,我會等你來的。”藝文君對她笑道。
“藝文君,你以後肯定能等到一個十分疼愛你的人。”
岚淨瑤說完,便打開窗戶,一個閃身便離開了偏房,躍上屋檐,離開了将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