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友良身死,最難過的莫過于太清宗中與餘友良本人交好的一衆徒子。
互相把對方哄好後的姚绯和柳浩揚打算去瞧瞧暮成雪的情況,但兩人剛出門,就被過來尋找他們的雲枕山攔住了去路。
“此事,旁人還不知情,不要聲張。”
雲枕山将兩人攔回屋内,在屋中設下隔音結界,這才對兩人解釋道:“那邪修估計是煉萬魂幡的,铤而走險來群芳宴收割正道新秀的神魂。此次太清宗前來赴宴的徒子身亡過半,青雲山已加強戒備,各宗門前來赴宴的大能會協助巡查。”
“除卻各宗前輩外,知道那黑袍邪修來過的活人隻有你倆,不要向外聲張。”雲枕山颦眉,忽而低聲道,“此刻修仙界中有數萬人聚在青雲山下,太清宗和青雲宗都會很難做,若有散修借此鬧起來,倒是遂了那邪修鬧事的意,使得兩宗不睦,與各方之間心生罅隙。”
柳浩揚此人雖在外遊曆許久,但對人心詭谲處并不通曉,不理解地問:“為何兩宗不睦,還能使得兩宗與各方之間心生罅隙?”
姚绯轉眼觑他,反問道:“為何邪修入侵,隻有太清宗死傷慘重?”
柳浩揚聞言一愣,猜測道:“那邪修或許是太清宗的仇家?”
兩人面前的雲枕山搖搖頭,“太清宗素來與各方交好,就算在魔修中也有盛名,這不大可能。倘若真是太清宗的仇家,為何又要傷你們?若你們隻是恰好在他的逃竄路上,于是順手要殺,那就不是單純的一宗仇家,他殺誰都可以,不隻是針對太清宗的修士。”
“偏偏這種事還是發生在了青雲宗的地盤上,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會陰謀論,說是青雲宗為了一些群芳宴的結果好看而暗害他宗徒子。”
青雲宗雖有心暗箱操作,但還不至于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現在的修仙界就是這樣,宗門之間拉幫結派固然強大,但彼此之間能被他人挑撥離間的地方也多。
雲枕山一不注意就說多了,她意識到現場還有一個弟子不是合歡宗的人,便就此住口,順道打斷了柳浩揚想要繼續往下深思的意圖:“你倆能活下來,多虧燕卓然不放心你們這倆鬧騰小子,非要拉着我來看看,正巧碰上你們遇襲,能把你們救下來。若你們平時如那太清宗的徒子一樣令人放心,今天這條命估計也得交代在樹林裡了,不省心竟還救了你們一命。”
“總之先别告訴旁人,等群芳宴過去後再說,知道了嗎?”
“萬一太清宗剩下的赴宴徒子因此傷心失意,導緻群芳宴比試結果有失公允,那更是遂了有心鬧事者的意。”
雖然雲枕山和姚绯都知道,這次的群芳宴本就沒有什麼公允可言。
“那好罷。”柳浩揚被打斷了思緒,出于對長輩的信任,他沒有繼續深思下去,而是聽從長輩的話,“暮成雪他們還不知道,那我們就等群芳宴過去後再去安慰。”
姚绯要為自己辯白一句:“我不鬧騰,是柳君鬧。”
柳浩揚聞言擡頭望天,試圖假裝聽不見,但他擡起頭來,發現頂上是房梁,望不到天,于是又垂頭去看地,一瞬間八百個小動作。
雲枕山向兩個小的傳完了話,又一陣風似的飄走了,沒走正門,直接從窗戶飄出去。
姚绯突然意識道:“這種事傳一道符信來告訴我們就行了,怎麼師母還親自來一趟?”
柳浩揚善解人意道:“或許是想趁機看看你。”
姚绯又轉眼觑他。
柳浩揚回看姚绯,眨眨眼,滿臉無辜地問道:“這麼瞧着我作甚?”
“你的心思,有時候粗的像是五人合抱的樹幹,有時候又細的跟針尖似的。”
姚绯轉身飄上床,打着哈欠道:“我睡了,柳君。”
“嗯……”柳浩揚則坐在床尾吐納修煉。
一日之内才經曆了生死危機,任姚绯如何心大,都有些睡不下去,他攜着困意在床上翻來覆去,那百鬼尖嘯着蜂蛹而來的可怖場面總是浮現在腦海之中。
越是無事可做時,遲到的畏怖越是會翻湧而出。姚绯止不住地一遍遍想,如果當時柳浩揚沒有攬着他一起逃會怎麼辦,如果沒有餘友良來推一把被定住的他們該怎麼辦,如果師母和戾鶴尊者沒有及時趕到該怎麼辦。
——他們會死。
夜深思靜,床尾的柳浩揚已經陷入深度吐納,姚绯睜眼瞧了瞧靜心的柳浩揚,悄悄轉頭飄出了窗外。
雲枕山正在客棧中與青雲宗宗主何所應對談,餘光瞥見自家小弟子面色蒼白、一襲紅衣地飄在窗外,像鬼一樣,吓了一跳,随後打發走何所應,招手讓窗外的姚绯進屋。
姚绯緩緩将視線從那名青衣威貌的男人身上收回來,進屋飄至雲枕山身邊,傳音問:“師母與青雲宗宗主有雙修之誼?”
“嗯。”雲枕山點點頭,轉身去榻上坐着,随後拍拍自己的膝頭,示意姚绯過來,“你與揚揚說的那名身死的太清宗弟子餘友良,是太清宗長老葛傾杯座下愛徒,這人也與我有雙修之誼。方才何所應來問我,葛傾杯此人性情如何,應當怎樣向對方賠不是才更妥當。”
她解釋完後,低聲問過來趴在她膝頭的姚绯:“怎麼來找師母啦?”
“……”
師母身上有能夠使人靜心安定的花香,姚绯閉上眼,定了定神,這才道:“師母,我想回宗。”
長壽使得修士的心性也變得晚熟,畢竟有時閉關打坐,一睜眼,數十年便過去了,修士空長年歲而不增心智的例子比比皆是,二三十歲亦是少年的人也在多數。
年歲奔三的姚绯更是其中的典型,旁的修士至少還有在外遊曆所得的閱曆,有逆境磨練出的抗壓能力,他什麼都沒有,遇到危險,第一反應便是回家,回到他待了二十多年的安樂窩。
這種畏懼放在曆經世事的大前輩眼中,就是小孩一時受了委屈,便鬧着想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