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是絕望的淵薮,無數的垃圾到處都是,堆積成或大或小的垃圾山。不知道由什麼毒素構成的黑色水汁在坑坑窪窪的低處滋滋作響。破成棉絮的爛布、廢棄的塑料、發臭的軟狀物體,漫天遍野,這裡的一切除了垃圾就再沒有其他了。
垃圾堆裡,一隻幼小的手指動了動,和這地方毫不相稱的潔白幹淨的手指。楚軒閉了會眼睛,再張開已經是清明一片。天空還是灰蒙蒙的,他躺在垃圾堆上——這是他一開始的姿勢,他沒有動,眼神裡是思索的神态。
過了會,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從垃圾山上站了起來,有條不紊地拍了拍自己身上過于寬大的衣服。他已經有點明白了什麼。
男孩用手推了推眼鏡,看上去是個習慣動作,過于寬大的眼鏡卻因為這一動作搞笑的掉了下來,挂在還沒有半個巴掌大的脖子上。他的身上,像是在錄制搞笑節目一樣,一件寬大到誇張的白襯衫從他的上半身一直拖拉到地上,并且還穿着一件黑色的成人西褲,他一動,那黑色西褲就很有戲劇效果的向下滑動。
踩在不久之前還很合身的褲腿上。“身體變小了。“楚軒沒對縮小的身體表示任何驚歎或情緒,他以一種相當普通的态度,就像足球運動員踢球、家庭主婦做飯那樣檢查着身上還有東西。
雖然靠這個弱小的身體,要怎麼在這個隻有垃圾的地方生存,是他目前不得不考慮的的問題。
眼鏡在、衣服在、槍在,楚軒摸索着自己的身體,最後,他的視線落在右手屈着的食指夾着的一個過于寬大的戒指上,那是他在主神空間自制的戒指。裡面大概有一立方米,是楚軒名為空間戒指的十來個成品裡最差的一個、
楚軒活動了一下手腕,手關節處發出嗝拉讓人聽着就覺得酸疼難忍的聲響。可能是能量爆炸而産生的後遺症,楚軒這麼想着,卻沒去理會。他活動了一下手指,無聲地從右手上憑空掏出了把閃爍着寒芒、刀鋒尖銳的利刃。
“嘩嘩!“他利落地把身上多餘的衣料割掉,随手扔到戒指裡。
楚軒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簡直就像職業裁縫那樣,三兩下就把身上那累贅的衣物弄得簡潔而便于活動。隻是他過于冷靜的神情,實在和那三歲多大的稚氣面孔太不相配。他暗暗把手槍轉移,藏在袖子下剛剛制作出來的暗袋裡。
發生戰鬥的話,随手可及的地方總比另一個空間來的方便的多。
環繞了下四周,楚軒走向另一堆垃圾上一個五成新的大紙皮箱,一彎腰,貓着身鑽了進去。光線徒然變得黑暗了起來,雖然原本也沒多亮。楚軒摘下因為鏡架過于寬大而滑落到脖子上的眼鏡,靜靜地扭動在鏡架靠近鏡片位置的螺絲,就像不用看也熟悉的如同呼吸那樣。
這是一個周圍沒有智慧生物,黑暗、狹窄、空氣不流通的空間,然而楚軒卻靜靜的,好似他原本就在這裡了一般,與狹小的黑暗融成一體。
楚軒試着使用了自己的能力,最後的結果卻讓他皺眉。身體的基因鎖停留在第一階,身體素質……很低,低到楚軒都有點不能相信。不過也不是不能接受啦,楚軒扶了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重新挂在他鼻梁上,合适的兒童眼鏡。他隻是沒想過自己還會有重回這一天的時候,那麼的弱……可是,五感卻都還在。
“呼。“楚軒歎了口氣,看似是在平複心緒,可是眼神至始至終都沒有什麼波動。他站了會,試着使用信念之力,但結果更糟,信念之力仿佛沒有了似的,不是無法使用或者細小,而是從根源上,更根本的消失了似的。
槍鬥術……楚軒看了看周圍,決定還是不試了。這本來就他自創的招式,屬于規則帶不走的體術,隻要……他有能支撐的身體的話。楚軒握了握自己的手,幼小的,掌心的溫度柔軟而溫暖。
就好像不是自己的。
過了有一段時間,滑順的黑發底,耳尖動了動,楚軒聽見遠方的聲音,有人過來了。之所以會鑽進這個紙箱,除了隐蔽身形之外,還因為在黑暗之中,人的感官最敏銳——而他,并不熟悉自己剛剛變化的身體。
黑暗和不安,會讓最細微的震動通過地脈連結到人類的每一根神經。這之中有一項楚軒做不到,但制造黑暗,他還是懂得。楚軒并不曉得這是哪裡,他隻是清楚的知道,這不是他到過的任何一個由主神創造出來的空間。
他需要人領路。
楚軒的眼神在黑暗裡很冷靜,已經是最終戰了,封神榜上的因果鍊很分明。他為什麼會站在這裡?楚軒是不會不去探究這個問題的。至于要不要去找鄭吒,楚軒沒想過這個問題,能做的他已經做了。那個熱血男人會不會死亡,這并不由他可以決定的,畢竟……那是命運的軸心。
不過……自己竟然還活着,楚軒想到什麼,挑了挑眉峰,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麼。幾萬億分的幾率,楚軒根本沒抱有希望,不過……既然他還活着,那麼是否,他已經闖入了新的規則——打破了原來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楚軒望向黑暗的神色很淡,那麼他和中洲隊的那些人,從現在開始,就都是陌路人了。
外面的人越來越接近了,楚軒抓着手槍扶了扶眼鏡,如結果如自己推測的那樣:那麼,在這個世界,他們……不存在。
楚軒估算着時間開了基因鎖,從身體上更加清晰的感官是,根據震動和聲音楚軒可以判斷出那是一個有武術功底的成人男人。那男人的腳步聲很輕,卻很穩,這不是普通男人會有的腳步聲。規律而輕微的腳步聲前進的緩慢異常,并且伴随着腳步聲有雜物碰撞發出的瑣碎的聲音。
這個腳步聲的主人時不時的停下翻撿着什麼,楚軒心裡默數着數,從來人動作發聲的頻率和逐漸增大的聲音,他可以計算出那人與紙皮箱的距離。越來越接近了,楚軒的呼吸早已放至最低,幾近與無。
“啪!”
萊大踹了腳紙箱,正想說句“嘿,今個運氣不錯嘛”,這是他的口頭禅,他是個堅信隻要想着有好運就會有好運的男人,他正笑着。“嗖!”地一聲,紙皮箱卻蹦出了個幹淨的小男孩。穿着怪裡怪氣的衣服,萊大看着真心的,不順眼。
而且……這小鬼給萊大的感覺毛毛的,他這人不算很聰明卻異常敏銳,正是憑這一點,他才沒死,并且混成了一個小頭目。
這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很平靜太平靜了。萊大不聰明,所以他才沒立刻反應過來楚軒跳出紙箱這一事實有什麼不妥,以及會給他帶來什麼問題。
他隻是在想,這小鬼明顯是初初才至流星街的,不應該那麼平靜才對。
萊大自信他不會弄錯,因為氣味是不會錯的,外面的人和流星街的是不一樣的。
“流星街的人……是非正常品。”萊大咳嗽了兩聲,邊說邊搖了搖腦袋,很是為自己說得出這樣有深意的話而感到得意。
“什麼?“楚軒沒有聽懂萊大的語言。他可以确定的是,眼前這個男人所使用的語言不是他所認知的六百一十四種之中的任何一種。楚軒想要更确信一點,于是開口搭話。
“你弄壞了我的箱子!”萊大沒聽懂楚軒的話,隻是理所當然、一臉高傲地指着楚軒腳下的紙皮箱,誇張的表演着他年輕時曾經身為恩麗人所富有的肢體語言。
楚軒盯了萊大會,又看了看腳下的紙皮箱。稚氣的臉龐上皺着眉,他大概猜到了萊大的意思。畢竟,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這是個物資貧瘠的地方。楚軒思索着要怎麼和眼前這個“人”溝通,——以符合自己目前這個姿态的方式。
楚軒擡了擡自己的手,敦胖胖的,幼兒的手。
萊大瞪着楚軒,他可不管對方多大。這小鬼居然敢不理會他的話。萊大大笑了一下,看來他要調教一下這個小鬼,讓其知道什麼是流星街的規矩。
楚軒猛地擡頭,——
萊大身上,一股混和了腥臭味的殺氣正迎面向他襲來,殺意。
楚軒緊繃着身體,思索了下,最終并沒有掏出懷中的手槍。而是預備好了準備躲過攻擊,并做好了拔槍點射的準備。
這種時刻。
一個啞啞的聲音漸漸由遠而近。“喲!“那人人未至聲先到,”這不是我們萊大嘛!嘿嘿!”那人竊笑着說道:“這孩子怎麼看也不滿五歲吧?嗯?”
一句話而已,不懷好意的嘲諷和幸災樂禍卻滿的溢了出來。
流星街有着這樣的一個鐵規:五歲以下的孩子等同與未來……第一個發現棄嬰的人,必須成為監護人,為其提供必需的食物和水。——直至這樣的“未來“滿五歲可以進入數字區自相殘殺。這個處處充斥着矛盾的規則,卻是流星街唯一的鐵規,違者,殺!
萊大着猴六愣了愣,終于明白了過來。萊大盯着楚軒,一絲真正的、内斂的殺氣卻在他背後悄悄冒起。——然而,那殺氣大部分是對着猴六的。因此,楚軒收起了準備抽出□□右手。
猴六有着一副幹閹的身材,瘦巴巴的,臉是典型狐狸臉,卻絲毫談不上什麼美豔。枯黃的毛發貼在他凹下去的臉上,一說話就跟着翹一下,說不上的滑稽。此時,一雙鼠眼正滴溜溜不懷好意地轉着。
萊大對着猴六辯解着:“沒有,哪有的事,我是難得看見這樣可愛的孩子,一時激動一時激動。哈哈哈……”萊大語無倫的也不知道在否認什麼。他邊說邊伸手揉向楚軒的腦袋。
萊大身上可是有殺氣沖着楚軒的。——楚軒本來想閃開,最後卻生生止住了。随萊大那髒手亂摸他幹淨的頭發。
萊大一邊搓着楚軒的腦袋,一邊想着應付着猴六是說詞。直到楚軒的頭頂成了一個亂糟糟的鳥窩,他才道:“瘦臉猴你可不要亂說話。”手從楚軒的頭上放開的時候,萊大老練的進行了威脅,一副典型的老鳥做派。
這應對與經驗勾連,與智商無關。
總之,他還算是有點急智的。
萊大把手從楚軒頭上放開同時走向猴六。
這時,楚軒才松了松至始至終都在口袋裡緊握槍的手。
萊大和猴六是流星街最底一層的統治階級,——他們兩人都是F區區長手下頭目的小頭目。
但因為兩人的老闆是對頭,所以,各自兩邊的手下也是絕對的敵人。仇恨是能傳染的,總之,他們在各種事情上都是能扯後腿決不絆腳,徹底的、真正意義上的,上行下效。
“嘿嘿。“猴六賊賊地笑了笑。
這個可不是你說的算。猴六在肚子想,隻要有人證,他就有辦法弄死萊大。懷抱着這種想法,他笑嘻嘻地開口對楚軒用世界通用語道:“小朋友,這個人剛剛想殺了你哦!完全不搭調”
他用着溫和慈愛和臉的聲音企圖誘騙楚軒。
“想不想報仇呢?大哥哥幫你報仇好不好。”猴六蹲下來,平視着楚軒說道。
猴六在說什麼?楚軒理應是聽不懂的,然而,楚軒的視線在猴六和萊大之間徘徊了會,緩慢地搖了搖頭,随便用中文說了句話。
他這是在暗示雙方語言不通。
楚軒看了眼猴六,不在自己的掌控下,他是不會讓别人代表他的立場的。
楚軒不再看猴六,他伸出手,指着被踢壞的紙箱比劃着,随便用中文喊着,似乎很在意也隻在意那紙箱的模樣。
“哈哈哈!“
萊大得意地笑着,眼前這個小鬼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嘛。說實話,流星街規矩擺在那裡,本來剛才萊大已經準備先下手為強——偷襲猴六,殺了眼前這一大一小。隻有沒有人知道,就等于事情沒有發生過。現在不用了。
萊大腳步輕快,輕松的越過猴六,走到楚軒旁邊,貌似很能聽懂楚軒的話那樣,大方地擺擺手道:“嘿!不就一個紙箱麼!回去後爺給你弄好,跟着爺,以後有你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