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将軍,我……”
江杳年瞥了他一眼,“别鬧,一邊玩兒去,乖啊。”她步子沒停,繞過他徑直進了前廳。
蕭長波已經在裡面了,待嚴杞和狄允棠進來,立在門口的雲錦立刻把門關上,不許其餘人靠近。
晏時烨在院子裡愣了半晌,反應過來後對着門手舞足蹈,無聲地破口大罵,雲錦對着他抽了一下刀,他才悻悻地坐了回去。
屋内,狄允棠跪在下首,腰杆挺得筆直。
“将軍,您既然已經承諾了要替我贖身,可不能出爾反爾。”
蕭長波神色冷峻,“看來這聞風樓的掌櫃為人還不錯。”
嚴杞饒有興味地看着狄允棠:“的确,也許除了在京中那段牢獄之災,她就沒受過什麼苦,自然也不知道脊梁被人踩碎是什麼滋味。”
狄允棠臉色一白,顫聲道:“我沒有罪,我隻是被你們叫來問話,你們不能随意對我用刑。”
嚴杞笑眯眯的,“那就要看你說的話到底有多少分量了。”
狄允棠握了握拳,“諸位大人請随意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
江杳年似笑非笑:“不夠吧?”
狄允棠咬牙,重新道:“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江杳年滿意點頭:“放心,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會辦到,但在此之前,你也得說實話才行。”
嚴杞斂了神色,問道:“十年前,真正的狄甯,也就是你伯父做司馬時,來到兆豐的那位貴人到底是誰?”
“我不知道。”
嚴杞眉頭擰起,欲要再問,卻聽狄允棠出聲,将十年前的事情娓娓道來。
“那時我不過十歲光景,許多事情都已經記不真切了。”
隻能模糊想起,她自寒冷的冬日進了狄府,直到夏季的熱浪席卷而來,狄府的荷花開了滿池,美不勝收。
秦付時任兆豐通判,在外風評極差,對秦允棠這個女兒也不怎麼上心,狄甯雖對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不怎麼喜歡,但很關心這個侄女。
秦付常年花天酒地不着家,狄甯幹脆就把秦允棠接到了狄府,彼時狄庭玉正值二八年華,兩人年紀相差不算大,很快就如親姐妹一般親近,無話不談。
她時常和狄庭玉一起坐在連廊上看荷花,其實花沒什麼好看的,隻是她太喜歡和狄庭玉在一起的這種安甯惬意的感覺,而恰好,狄庭玉也從不覺得無聊,願意陪着她。
忽然有一天,狄庭玉失蹤了,這樣安靜的日子就在這個夏日戛然而止。
她不敢去問狄甯發生了什麼,隻能每天都去連廊上等,等狄庭玉回來再教她讀書識字。
可她等了好久都沒有等來狄庭玉,隻等來了父親秦付身死的消息。
天已經入秋,涼風乍起,她隻覺如墜冰窟。
她瘋了一樣跑出狄府,跑到秦宅門口,母親劉玫和弟弟秦銘皆身着喪服跪在院子裡,前廳的門大開着,靈堂前放着黑漆漆的棺材。
父親就這麼死了?怎麼死的?
她問了母親,劉玫卻起身狠狠把她踹到在地,破口大罵:“吃裡扒外的賤丫頭,當了幾天的大小姐就忘了自己姓什麼了吧?你還知道回來,你現在回來幹什麼……”
劉玫不知打了她多久,秦付臭名昭著,連一個吊唁他的人都沒有,後來劉玫累了,就牽着秦銘進了屋。
秦允棠渾渾噩噩爬起來,縮在棺材旁睡了一夜。
三天後,狄甯出面把秦付葬了,秦允棠聽說父親是在賭場欠了很多錢,被要債的人打死了。
但沒有人替他惋惜,所有人都在拍手叫好。
秦付死了,他們三人的日子更不好過,狄甯就把他們接到了狄府,成了人人稱贊的大善人。
不久,狄甯升為刺史,帶着他們進了刺史府,這裡比狄府更加精美華麗。他給了秦家母子三人最好的待遇,仿佛他們就是這裡的主人。
秦允棠終于發覺不對,她來這裡之後,發現府上的丫鬟小厮全都是生面孔,甚至,她沒有再見過狄甯的夫人方文珠。
到底是寄人籬下,她也不敢多問,隻是看着狄甯和母親、弟弟的關系愈發親近。
直到年底,府上出去采買的人多了,也給了想混進來的人的機會。
那時她已經叫狄允棠了,吃穿用度完全照着刺史府大小姐的标準來。
臘月底的一個晚上,天氣有些冷,她早早回了房間,推開門卻見先前狄庭玉的貼身丫鬟蹲在裡面。
她很震驚,也迫切地想知道狄庭玉的消息。
“豆蔻,你怎麼在這裡?庭玉姐姐呢,她怎麼樣了?”
豆蔻慌慌張張瞥了眼門口,低聲道:“姑娘已經不在兆豐了,前些日子來了個王爺,把她強行帶走了。”
狄允棠滿心疑惑:“不可能,伯父那麼愛護自己的子女,怎麼會同意?”
豆蔻長話短說,告訴了她那時的情況。
這位王爺住在空閑的刺史府,由時任司馬的狄甯接待,王爺看上了狄庭玉,要納她為妾,狄甯不想女兒去那麼遠的地方,且王府之中女人衆多,為了争寵也少不了勾心鬥角,狄庭玉隻怕會吃虧,可他也不好得罪王爺。
狄庭玉有自己的傲氣,也知曉父親為難,便直截了當的告訴王爺,自己不願跟他。
王爺半真半假地恐吓:“敢忤逆本王,本王有的是辦法讓你失了這官家小姐的身份,沒了錦衣華服,你還能有這份傲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