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執明正握着手機發呆。

祝嘉木還沒有收款，也沒有半句回複。微信沒有已讀功能，他不知道那孩子是沒看見，還是不想收。

他撚着手指，心中思量着，片刻間揣測出七八種可能性，但年輕人委屈巴巴的清秀面容不期然浮現在眼前，壓下了那些陰暗的猜想。

溫執明做事向來穩妥，先前林一凡說給江藍的瓜早已傳到了他的手機裡，且比林一凡知道的更加完整可靠。

祝嘉木出身普通工薪家庭，初中時父母因車禍去世，他便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直到高中畢業考上電影學院，從此混迹影視城，輾轉各個劇組接些龍套角色掙學費。

查到的資料裡，這孩子性格内斂，常受欺負，這次卻為了跟偶像演對手戲，對這個角色緊咬不放，險些得罪了公司。

溫執明有些唏噓，祝嘉木似乎真的非常喜歡白歌，不知道被偶像這麼對待，他心裡會怎麼想。

指尖傳來振動，溫大經紀人臉上的思慮之色轉瞬即逝。他解開鎖屏，發現祝嘉木依然沒有收款，卻迎面甩來一張商品圖。

一塊表。

溫執明：？

什麼意思，不要錢，想要這個？

圖片上的logo眼熟，是白歌代言的機械表品牌Aquila，但這牌子旗下高端低端線都有，溫執明一時拿不準這隻表的價位。

思考片刻，他點開購物軟件識圖搜索。

路上信号不好，購物軟件的搜索界面一直轉圈，溫執明上下劃了兩下試圖刷新，屏幕上卻突然彈出一個視頻通話邀請。

他手指慣性點下去，按到了綠色。

溫執明：！

——

祝茗：！

033撲到宿主臉上，像被渣攻辜負了心意的受一樣慘烈質問：“你不是說他不會接嗎？！”

剛才祝茗發送完圖片，出于求知欲，把剩下幾個按鍵的功能也都向033請教了一遍，頗為好奇這個“視頻通話”，罪惡的小手蠢蠢欲動，但翻了一遍通訊錄，沒找到合适的對象。

于是幹脆翻回溫執明的聊天框，不懷好意地按下去。

“祝茗，溫執明和白歌還在一輛車上，現在開啟修羅場扯頭花劇情為時過早了吧！”

033大驚失色。

祝茗漫不經心：“你懂什麼，他不想我看穿他的真面目，肯定不會接的，我就是吓他一下，還能讓他對我放松警惕，覺得我不懂人情世故，莽撞青澀，心思單純。”

033不禁側了側屏幕：這也是綠茶的一環嗎？适配度99%，恐怖如斯。

然而話音剛落，溫執明的臉就出現在屏幕上。

“快挂斷快挂斷！”033喋喋不休。

祝茗手指挪到紅色按鍵上，卻停頓了一秒。

那人鋒利冷峻的眼睛微微睜大，遊刃有餘的笑意被細微的慌張神色取代，跟先前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漠然之态看起來迥然相異。

下一刻，影像猝然消失，對話框隻剩一個“通話時長00:04”。

溫執明發來一條消息，措辭很謹慎：抱歉，不太方便視頻，你有什麼事？可以打字說嗎？

當然可以。

雖然他不會打字，但可以語音輸入，還能指揮033。

但是祝茗突然覺得用文字交流不夠好玩。

溫執明發來的文字禮貌又嚴肅，套着層層假面，看不清藏在屏幕後的臉。

跟剛才那四秒鐘的表情完全不一樣。

于是他發送語音條：“對不起，溫先生，我現在……打字不太方便，可以語音通話嗎？”

——

溫執明戴上一隻耳機，聽完語音，抿了抿唇。

下一條消息立刻彈了出來，小孩聲音微微顫抖，聽起來有些畏縮：“這個提議太失禮了，溫先生你不要生氣，我不會再說了……”

溫執明：……

拒絕的話說不出口。

難道他看起來很兇很容易生氣？為什麼這孩子總是一副被自己欺負了的樣子？

在圈内向來以“笑面虎”著稱的溫經紀人頭一回懷疑自己在别人眼裡的形象。

——不行，他得挽回。

溫執明：可以。

溫執明：我不方便說話，打字回你，可以嗎？

——

033看着綠茶值飛漲，默然無語。

——怎麼做個這種支線小任務都能漲這麼多？！

而祝茗喜滋滋地把它推開，發送通話邀請——雖然對方拒絕開口，但萬一，不小心漏點什麼出來呢？

他有意放輕聲音，讓自己聽起來清純無害：“能聽到嗎，溫先生？”

屏幕上蹦出來三個字：能聽到。

“你人真好，溫先生，”祝茗故作柔弱，“是這樣的，剛才發給溫先生的圖片，其實是……我給白歌老師買的禮物。”

溫執明眉心一跳，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購物軟件搜索界面恰好加載完畢，顯示出手表的價格。

剛到六位數。

Aquila不算高端，十萬上下的價格在名表對标的消費群體裡隻算入門級，說是全球限量，但拿去賣二手都未必有人會買。

可是對于祝嘉木這種剛剛大學畢業的小透明來說，已經算得上天價。

現在的小孩追星都這麼瘋狂？還是說，他對祝嘉木的背景調查有誤，其實這孩子并非孤兒，背後有……

在溫執明深思的時候，瘋狂粉絲還在繼續：“我以後一定不會再胡思亂想，會好好演戲，靠演技讓白歌老師認可。但這塊表是我的心意，能不能請溫先生，幫我把表轉交給白歌老師，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對面立刻開始正在輸入。

溫執明：抱歉，嘉木，我想這不太合适。

溫執明：這麼貴重的禮物，他不能收。

033扒拉着祝茗的手機屏，拿屏幕的尖角在手機上指指點點：“祝茗，我就說嘛，直接送肯定是送不出去的，你還是從煙囪翻進他家，把禮物留下吧，堂堂正正做個私生飯！”

祝茗：那玩意兒堂堂正正得起來嗎？！聽你的描述就完全不堂堂正正吧！

他伸出手指，把胡亂出主意的033彈飛，繼續柔弱道：“可是，溫先生，我買這塊表借了好多錢，如果您不幫我送出去，催債的人一定會把它拿走的，我、我以後再也不會了，一定會好好賺錢還債，但是這一次，溫先生，請你幫幫我……”

祝茗哽咽了。

——倒也不全是裝的，想起那四萬塊負債和未來沉重的消費計劃他就悲從中來。

033飄回來，歎為觀止：“你的故事比私生飯可扭曲多了，祝茗。”

可惡，要是放在從前，他還有穩定收入的時候，這點錢根本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