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槍響了!火铳無眼,你也無眼啊!”
一片喧嘩叫嚷之中,忽聽得一個清亮的女聲說道,“吳良,你的火铳造得比吳明差許多啊!”
這聲音不響亮,但吳良聽得清清楚楚,看向西北方向那聲音的來處,李雲琅站在馬車頂上,向他的方向舉着火铳。
“砰”得一聲槍響,彈丸直直向他射來。
吳良一把推開姜懷卿,反方向撲倒至一側軍旗石樁之後,彈丸從他身側迅疾飛過。
他暗自得意,“呵,不過如此!到底是女流之輩。”
隻聽得李雲琅大喊一聲,“趴下!”
随後,便是第二聲槍響。
正中他的脖頸,自右頸穿至左頸,炸裂的彈片劃過臉,鐵制面具瞬間裂為兩半,半張猙獰的臉露出來。
炸裂的力度帶着他翻過身去,他看到了彈藥的來處。
是剛剛身後的那個年輕男人。
不是李雲琅!
船兒看到他脖子要斷未斷,半連未連,像是麻繩将斷未斷,吊着一顆詭異的頭,那驚恐的表情僵在鬼魅般的半張臉上,站起來高喊,“郡主,成了!”
李雲琅脫了力,倒在馬車上。
沈寂高喊一聲,“吳良死了,我沈寂乃鎮雲主帥,即刻宣布,追随吳良的人,繳槍不殺。”
衆人見吳良死了,本就沒了主意,又聽到沈寂的這番話,心中便動搖起來。
船兒看着追随吳良的這些人,面黃肌瘦,想到吳良的那個巨大的宅邸。
他探查過,那宅邸,隻是吳良居住和放置武器,他的這些手下,根本沒有被吳良安置在宅邸居住。
“你們可知吳良那個宅邸有多奢靡?”
衆人面面相觑,有去送過武器的暗暗點頭,“是,光祠堂的一塊磚就夠我們家十年的花銷了。”
有人率先站出來,将火铳卸了彈丸,一通扔在地上,“這彈丸隻要射出去,在一丈之内,便是傷人也傷己。”
“他根本沒把咱們當人看!”
軍營後方的人紛紛将火铳和彈藥交了出來,火油柴堆的人見衆人都交了,且無人綁他們,便将沈寂和周敬鳴松了綁。
沈寂一邊喊一邊朝營外奔去,“船兒,去趙叢帳裡,他被打暈了,叫他來穩住局面!”
旁人沒注意,但他一直都看着李雲琅,看到她栽下去,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卻唯恐有人對她不利,又不敢喊她。
隻得先穩住吳良底下的這群人。
她還病着,天知道,這樣來一遭,會不會病得更重。
他目不斜視一路奔到馬車上,李雲琅遠遠看到他腳步踉跄歪斜跑過來。
真好,他還活着。
她想笑笑,唇角卻怎麼都提不起來。
沈寂的大手貼到她的額頭,好燙。
不出所料,她又高熱了。
他掏出馬車上的軟毯,李雲琅沒了力氣,任由他将軟毯一層層裹在她身上,他罵她,“傻子。”
她把頭貼在他的肩頭,氣息濃熱,灑在他耳邊,她用氣聲低低地說,“菩薩......保佑你,小菩薩......保護你......”
他的淚就砸了下來,把她抱得更緊了。
沈寂抱着李雲琅回大帳時,趙叢已安頓得差不多。
吳良籠絡的這批人,大多是大齊邊境上連飯都吃不飽的流民,沈寂放話準他們投軍,他們求之不得。
石頭的傷最重,不止是腿,還有額頭,軍醫給石頭治傷。
“石副将,這個額頭上的傷,怕是不能止痛,要直接将彈片挖出來。怎麼辦?”
“挖!”
船兒勸阻的手又縮回來,不取出來,他怕是會疼一輩子。
就算他不是軍醫,他也知道這樣的傷,若是以後取,難度要比現在大得多。
現在忍痛取出來是最好的選擇。
他搜腸刮肚,想給他講點什麼别的事情,“石頭哥,你想不想知道燒雞是怎麼做的?”
石頭不語,擺擺手。
“石頭哥,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們今天去哪取得武器?”
石頭看向他,船兒似乎是得了鼓勵,繼續說下去。
“郡主可厲害了!是她找到的地方......”
沈寂照顧李雲琅吃了藥,安撫她睡下,來看石頭,在帳外聽到船兒繪聲繪色講李雲琅。
“郡主本來說叫我穩住吳良一小會兒,保證吳良不要走動,她就能遠距離射殺他。可她發現那個彈丸殼不對勁,她說吳良可能在彈藥上做了手腳。這樣穩住吳良的話,吳良身邊的人就會受傷。”
石頭想到自己對吳良的人開槍時,那人距離自己不足一丈,彈丸碰到那人時,便炸開來,彈片像箭簇一樣,朝自己眼前飛來。
他第一次吃到彈丸會炸。
手下的金吾衛兄弟們,也都亂了陣腳。
吳良就是如此才趁機得手,俘虜了自己和一衆金吾衛兄弟們。
石頭聽得入了迷,李雲琅開槍救人時,他一直被關在大帳中,完全不知道船兒和郡主是如何用同樣的火铳和彈丸殺了吳良,卻沒有傷到他們自己。
船兒遙遙一拱手,“還得是郡主呢!她怕這彈丸有問題,就改了計劃,說她先放一空槍,看是不是會炸。若是沒炸,她便暗中放黑槍,殺了吳良。若是炸了,她便假意殺吳良,朝吳良身後的空地放槍,趁吳良躲的時候,就和我、和姜姑娘都拉開了距離。這時,我再開槍,殺了吳良。”
他一氣說完,長舒口氣,沖石頭挑挑眉。
“所以,郡主現身便是你們倆的暗号?”
“對!她現身了,所以我來殺吳良;她不現身,便是我控住吳良,她來殺。”
沈寂抿唇看着李雲琅的大帳,與有榮焉。
這樣聰明的小菩薩,是他的。
沈寂清嗓一聲,走進大帳,石頭扯了扯嘴角,喊了聲“老大......”
他是有愧疚的,若不是他一開始撞上吳良,便莽撞開了槍,便不會這麼快被繳了槍,害得大家都到了絕境。
若不是郡主,他們今日的結局如何,真得不好說。
“好好養傷!你沒怎麼用過火铳,這個不知道很正常,不怪你!今日都平叛有功,我晚上就寫軍報,為你們請功。”
沈寂制止他想推脫的話,便出了軍帳。
船兒喃喃自語,“老大,怎麼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這麼和氣......”
回了大帳,他掃了一眼趙叢和另外副将,趙叢反抗最激烈,受傷最重,其它兩位雖不重,但也都負了傷,“諸位辛苦,我今日軍報會為他們向皇上請功的!”
“不敢......不敢......”
他們個個不會用火铳,困獸之境時,竟是小郡主救了他們,着實慚愧。
“周副将呢?叫他來參會,他也有一功。”
衆人齊齊看向沈寂,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