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被綁在大帳中間的粗壯木柱上,雙手雙腳綁着死死的結,腳下三尺長的鐵鍊,一端壓在沙盤下。
他緊閉雙眼,耳朵聽到吳良的腳步聲走遠,才小心說話,“石頭,他們走了多久了?”
他們?
是郡主一行人。
他們走了不久,吳良便來了。
大概是擔心,吳良會追擊他們?
沈寂背對着滴刻,看不清那時間,隻能求助于角落裡的石頭。
石頭被捆着扔在地上,拖着那條血迹半幹的殘腿,背後的手杵着自己的腰,用腫成一條縫的雙眼,眯着看書案上的滴刻。
“老大,一個半時辰了......”
“嗯。”
沈寂心沉下去,一個半時辰了嗎?
這個時間,以船兒的速度,再慢也過了幾個驿站,到達容縣了。
天亮了,容縣城門已然打開,他們隻要進了城,白日裡,吳良再想搜查,難度就大了很多。
明明是一條最穩妥的行程,船兒是他最信得過的人,可沈寂心裡就是覺得不踏實。
“老大,你放寬心,”石頭小聲說,“我囑咐過船兒了。”
沈寂應聲,強迫自己不去想李雲琅,不做這種無謂的擔心,着眼于眼前,複盤吳良這場偷襲行動。
那時,船兒剛剛帶李雲琅走,他便叫石頭把姜懷卿叫到了自己大帳内。
一是為了防止她,将李雲琅不見的消息走漏風聲,二是挾持她,倘若周敬鳴有反心,也算對付周敬鳴的一個籌碼。
内外部署全部到位之後,周敬鳴便來了。
語氣極不善,“沈寂!”
姜懷卿擡眼瞥一眼來人,不說話,默默撚起手中的毒針。
沈寂從面前彈匣中取出一顆彈丸,舉在眼前,轉轉手腕,眯着眼睛左右看看,目光從玩味陡然冷下來。
壞了!
這樣的彈丸,比尋常彈丸輕上許多。
這樣的重量,大概是把外皮的銅重減了,填充了更多的火藥。
外皮也比正常的薄許多,射程要比一般的火铳近很多,但射出後彈丸一碰到東西,便會立刻炸裂。
吳良改造這些彈丸,殺傷力遠超普通彈丸,所到之處,非死即傷,連自己人都不放過,實在喪盡天良。
就連近年來愈發猖獗的海寇,都禁止這樣改造火铳。
他冷眼看周敬鳴,心裡頗有些不快。
周敬鳴的進士科考工算極好,改造火铳,于他,不難。
他不确定,周敬鳴是否參與了吳良這樣泯滅人性的武器改造。
周敬鳴先發制人,想到自己看到營門部署,笃定地說,“沈寂,你重病是裝的!”
沈寂看看滴刻,不願再與他多費口舌,此刻必須把彈丸易炸的事情早日傳達下去,非必要不要開槍,忙起身喊道,“石頭!”
“石頭!石頭!”
無人回答。
“砰”、“砰”兩聲槍響回應了沈寂。
兩聲槍響之後,便是四五個人慘叫。
“兄弟們,保護老大!”是石頭的聲音。
随後便是更為慘烈的十餘人高低起伏的慘叫聲。
他确定了——吳良來了!
沈寂回身不由分說,綁了周敬鳴。
周敬鳴雖幼年習武,但畢竟不如沈寂常年混在金吾衛,加之是儒将,三兩下便被沈寂制服了。
周敬鳴被塞了一塊厚血布,已發不出聲音,眼睜睜看着沈寂将他放在輿圖之後,命姜懷卿看管他。
他看了眼她手中的毒針,留下兩枚彈丸,“這兩枚彈丸,以你的速度彈出去,必能炸敵,雖不至于傷人性命,但威懾總還夠用。”
“看好,看不好唯你是問。”
姜懷卿挑眉點點頭,沈寂這個人,雖長了一副好皮相,卻是一張笨嘴。
明明對人好,卻偏要疾言厲色。
明明是怕吳良進來,對自己不利,所以才讓自己看管周敬鳴,就算真有性命之憂,也好以周敬鳴之性命要挾吳良,進而保護自己。
沈寂端着火铳藏在帳簾後,帳外隻有稀稀拉拉火铳落地的聲音,之後空氣安靜地過分。
吳良哈哈大笑兩聲,大喊,“沈寂,老子來取你狗命了!速速滾出來!”
這樣的話之後,鎮雲軍營亦是無盡的沉默。
不好!
他的人,已經被卸甲了。
石頭呢?
他心中疑問大增,石頭怎會沒了聲響呢?
大帳北側有人輕聲說,“老大,老大,石頭哥說倘若見勢不妙,讓我們兄弟掩護你撤退。”
沈寂低聲問,“石頭呢?”
“石頭哥受傷了......”
“他在哪?可還安全?”
帳外的人頓了一下說話,這話卻被吳良的大聲喊話蓋住了。
沈寂讓他說清楚些。
忽而反應過來吳良說的什麼話——“你這個石頭小崽子的頭,還要不要了!”
沈寂目光倏然一緊,石頭在他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