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落在厚厚的織金雲紋繡帷簾上,雲紋金線波光蕩漾。
宮宴那日,是她第一次見新皇後。
那日沈寂在場,她并未多心思觀瞧,如今再入皇後娘娘寝宮,才發現這寝宮裝飾頗有鎮雲的風格。
李雲琅斂眉垂眸,快步進門,跪拜行禮,低聲說,“雲琅拜見娘娘。深夜求見,實乃情勢所迫,請娘娘恕罪!”
輕紗簾後,婦人點點頭,“起來吧!”
雲琅深深跪下行個大禮,“多謝娘娘。”
“雲琅今日實乃情勢所逼,今日雲琅發現兄長被沈寂拿去大獄,已受諸多酷刑。請皇後娘娘救兄長一命!”
“沈寂可有說是因何事而抓人?”
“意圖謀逆。”
婦人心頭一跳,回身看向身後的男人。
皇帝李宸敬,靠坐在身後的紫檀龍榻上,皇後和皇帝四目相對,皇帝不動聲色搖了搖頭。
“謀逆,自然是要嚴查,沈寂素來嚴謹......”
李雲琅直身而跪,雙手舉着一封信,高高舉過頭頂。
“自前日兄長便被沈寂陷害,拿去大獄,這便是沈寂陷害兄長的信件!”
婦人眯着眼睛,蹙眉遙遙看了眼她手中的信件,回眸不動聲色掃了眼戴敬,戴敬接過李雲琅手中的信件,回到簾後,躬身呈給皇後娘娘。
皇後一雙細白纖纖玉指,将那封書信展開,默讀一遍,手指将信舉起來,似要遞給身後的皇帝看。
皇帝不動聲色擺了擺手。
“雲琅,此事或有誤會,沈将軍一向秉公,如何會随意拿人?”
李雲琅“咚”得一聲再度跪下,俯身叩首,聲音隐隐有哭聲,“事關謀反大逆,關乎朝廷,關乎江山社稷,雲琅不敢有絲毫欺瞞!請皇後娘娘明察!”
皇後将信收好,交給戴敬,看着簾外那纖瘦身影,“無妨,救人要緊!”
“雲琅,本宮會禀明皇上徹查此案,至少明日先放你哥哥出來,沈寂查案歸查案,别動刑。隻是有一件事,”皇後停頓了一下,還是站起身來繞過輕紗,走了出來,“我這裡也需要你幫我個忙。”
輕紗帷幔晃動,開了又閉,皇後語氣鄭重,連人也格外嚴肅,一身素衣。
素衣本不應示人,但皇後娘娘還是出來見她。
可見皇後的事必不是小事。
李雲琅的心便提了起來,“娘娘請講,雲琅不敢言幫娘娘的忙,”她俯身叩首,“隻要是我能做的,雲琅萬死不辭。”
“快起來,”皇後一雙手虛扶讓她起身,“你就要嫁給行舟了,不要動不動就行此大禮。”
“這事,說到底也是和行舟有關。我得到消息,你師父前些日子剛得了一株千年黃參。”
千年黃參的确難尋,幾十年怕都難出現一株。
有人終其一生都沒有等到一株,千年黃參。
“你知道的,那個可以做行舟的藥引,有了它,加上你師父的醫術,行舟的病便可大好了!”
皇後娘娘的話說得懇切,用病患的切膚之痛來打動李雲琅一個醫者,實在是讓人難以拒絕。
“你應該也有所耳聞,你師父和我六姑姑的舊事。”
皇後提起師父和趙行舟六姑姑,李雲琅垂眸,不敢回應。
的确,趙行舟的六姑姑趙蕪和她師父任淨,曾經同為神醫何道人的弟子,跟随何道人雲遊四方。
青梅竹馬,情投意合。
烏托為顯兩國交好,求娶大齊公主,先皇無女,便認了趙行舟六姑姑做義女,封安樂公主。
先皇并非有意選六姑姑,拆散這段姻緣,何道人破例放棄雲遊,求見先皇,請另擇他人。
先皇本已準允,言明選定旁人。
可趙家當時的家主,趙賢吉希望促成此事,不止是大齊和烏托的交好,趙家的産業也可以拓寬到烏托。
趙家一直夢寐以求的通商,就在眼前。
隻要趙蕪嫁給烏托王,此事便可功成。
在先皇禦旨到達前,他命人先行執禮,師父和何道人趕到時,趙蕪已踏上了去往烏托和親的路。
師父從那時起,再未雲遊,一生未娶妻,未納妾,孤身留守鎮雲。
鎮雲是離烏托最近的地方。
此後直到趙蕪去世,她都再未能返回大齊,師父一直對趙家耿耿于懷。
他最心愛的師妹,那個心在四方,志在天下的趙姑娘,被折斷了翅膀,困在陌生冰冷的烏托王宮,做了趙賢吉這個“天下第一商行”的墊腳石。
趙賢吉,便是趙行舟的父親。
師父不喜趙家,趙家求診,師父向來不見。
李雲琅知道師父的脾氣,他一生不求财,不求名,不求利,沒有什麼能打動他。
趙家巨賈,富有萬金,大姐做了皇後,富有四海,卻登不得師父的門。
“我希望,你帶行舟去一趟鎮雲,求你師父治好他!”
皇後拉着李雲琅的手,一雙明眸蓄滿了淚,哽咽着說道,“你答應我,行舟的病若不是因我,根本不會到此地步,千萬求你師父治好他。”
皇後将一塊黃翡雕鳳玉佩鄭重交到李雲琅手中,“此事,是趙家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這個玉佩送給你,趙家各商行見此玉佩如見家主本人,你有事可以随時号令他們。”
燭光下,黃翡厚重溫潤,紋路順着天然的紋理,雕工精美,玉佩下垂着絲絲縷縷皆是金線。
李雲琅忙不疊要行禮,“不可,娘娘,這太貴重了!”
皇後按住了她想退回的手,搖頭,“回去早做準備,我希望你們越快啟程越好!”
“好,雲琅告退。”
李雲琅捏着黃翡玉佩,在馬車上細細回憶着和皇後娘娘對話的細節,心想,“皇後娘娘是可以救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