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氣地擡頭後,她才發現霍元恪正站在門旁,似乎是看了很久了。
光線從雙交四梡菱花的窗棂裡透過來,明明暗暗交織在他的臉上。
明的地方冷白透潤,暗的地方惡意縱橫。
阿筝立刻裝作在梳理羽毛的樣子,直到有宮人在門邊小聲說了一句話,她的動作被迫停住。
那小太監道:“宮裡傳來消息,九公主陷入昏迷。”
“哦?”
霍元恪聞言勾起了唇角,緩緩朝她走來,“你說,是不是有些巧了?”
惡語傷人六月寒。
阿筝扯開一個難看的笑容。
是有些無可奈何的,隻能說,造化弄人。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說的,她擺了。
也不梳毛了,就立在瓊筒上将霍元恪看着。
這次是真正的對視。
一人一鳥,凝目相對。隻是雙方心情各不相同罷了。
随後,霍元恪漫不經心道:“宋晚遇沒有死。”
阿筝霎時間呆住。
這人不開口便罷了,一開口便是重磅消息。
他既直接言明了宋晚遇這個名字,便說明早已将小秋的身世查了個清楚。
或許,她身邊之人,霍元恪皆有所知。
太子殿下如此手長,也不知她那位父皇可曾知曉。
阿筝沉入沉思。
宋晚遇或許是小秋唯一的親人了,她曾許諾過要幫小秋報仇,如今有了捷徑,她走還是不走?
霍元恪神色閑适,似是在等她的決定,甚至還頗有興緻地看起了遊記。
可惡。
阿筝站起身體去看書案上的圖。
是那夜她看過的圖騰,隻是,紙上所畫的隻有半邊。
霍元恪應是需要她補全另一半。
所以,這會是交易嗎?她若送上另一半的内容,霍元恪便會将宋晚遇的消息告知?
可,她憑什麼信!
宋晚遇是否存活一事自己也無法準确判斷。
若他隻是抛了個虛假的引子出來,自己豈不是既承認了身份又虧了個談條件的機會?
況且,退一萬步說,即便她同意這個交易,眼下怎麼告訴他?
阿筝擡頭看向了霍元恪,啾啾叫了兩聲,你猜我答應沒?
書案旁側有一道窗未關上,一絲風進了來,書頁被吹得翻了篇,很小的一聲。
二人均未對此作出反應。
霍元恪依舊專心地看着遊記,抵在書冊上的長指白玉無瑕,若忽略他可惡的行為,真是一幅美景。
室内一時沉寂了下來,隻觀一人一鳥的情景竟還有些溫馨的氛圍。
可霍元恪很快打破了這種“溫馨”。
“霍引筝,你有三日時間考慮,過後我便派人殺了宋晚遇。”
阿筝:“……”
不是,這人就這麼笃定自己的身份!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竟一點都不驚異,接受得也很快。
甚至已然布置好了下一步。
阿筝恨不能化作一道鳥旋風從他的腦子裡穿過去,叫他變成個傻子,降低威脅。
這人知不知道她現在無法回到身體裡,便是同意了又怎麼給他畫出來。
“禀太子,驚蟄來報在南乙邊界找到了……”
氣急的阿筝正在心裡罵他,還來不及對忽然出現的暗衛做出反應,便瞥見霍元恪忽然沉下了臉色。
“五十鞭刑。”
一根羽毛緩緩掉了下來。
吓得。
暗衛頓了頓,領命離去。
阿筝裝作沒聽見,再次開始梳理羽毛。
她也不是故意聽的,是那暗衛自己上來就将消息報了出來。
怎能因此怪她?不過,他剛剛報的南乙邊界的什麼?驚蟄又是誰?
“惠妃放棄在懷秋宴上揭發周才人,也是你動的手腳。”
音調冷漠,語氣肯定,顯然是鎖定了她。
阿筝才想起這茬來,确實是她,還是從太子這裡偷聽到的,做都做了,現在追究起來了,就是死不承認。
不過,阿筝因此也回憶起霍元恪當時所說的:她隻是個引子。
當時沒細想,霍元恪要引什麼?堂堂儲君竟分了心思在後宮争鬥上,目的為何。
若是惠妃真的成了,他能從中獲得什麼利?
霍元恪的身上疑點頗多。
阿筝想起小秋說過,霍元恪是已逝的皇後所生。
帝後感情很好,甚至有傳出皇帝為之想要散去後宮的美言,奈何皇後在他幼年時病重離開。
自那以後,皇帝未曾冊立新後。
阿筝初聽時便覺得此傳言漏洞太多。
若帝後感情這般好,太子是如何養成這幅性子的,且既然皇帝有散去後宮的想法怎會子嗣繁盛。
她不喜歡和秘密過多的人交友。
霍元恪冷眼盯着身前的瓦雀很久,半晌後開了口。
“本想與你交易,留你一命。奈何你知曉得太多,留着或成隐患。”
阿筝僵住。
她就聽到了個南乙邊界怎麼就知曉太多了。
這次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殺意,霍元恪出手太快,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握在掌心,與上次一樣的位置,一樣的感覺。
霍元恪緩緩曲指。
瓦雀的身體甚小,隻需扭斷她的脖子,她便會失去聲息,無迹可尋。
可他待要下手之時,掌中卻忽然空了,巾帕倏地落下。
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