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蹙眉思索的樣子,倒是把前來敬酒的官員吓到了。朝臣眼中,太子一向待人謙遜有禮,日後必然成為一代明君。
先皇後容貌冠絕天下,太子自然也不俗。今日一見才知,太子不笑的時候竟像那廟中的天神,有些生人勿近之感。
果然是儲君,不得大意。
也不知自己應走還是留,敬酒的官員隻能默默擦個汗,靜等太子示意。
阿筝這邊倒是不好再随意打量了,她知道太子洞察力極為出挑。
隻是……
太子不是中毒了嗎?
剛剛太子瞧着雖瘦弱,但無半分病色。莫不是東宮養了神醫,這般就治好了他。
可小秋說過那藥材需長期使用。如此說來,太子應是中毒已久。
阿筝垂眸,掩蓋了眸中神思。
那夜看到的圖案,她後來又去遊記裡翻過。可惜原身這裡的書籍種類還是過少,或許宮中藏書樓裡可以解惑。
思及此處,阿筝又瞄了一眼霍元恪。
對方正與官員閑談,神情和煦,一副翩翩公子溫和無害的樣子,與她鳥身時看到的月下修羅截然相反。
挺會裝的。
阿筝後來又确認過:目前隻有太子能看到她的鳥身,連帶着太子身邊人也能看到。
太子若是不在場,她的鳥身于旁人來說還是隐形的。
也不知這人有何特殊之處,想到這裡,她的身體忽然頓住。身後的小秋還以為她手痛,想要替她看看。
阿筝阻止了小秋的動作,示意自己沒事,面上又恢複了自然。
她差些犯了緻命的錯誤。
她與霍元恪兩次見面,均是在化作鳥身的時候。她便下意識以為霍元恪就是那般修羅之相。
但,對方明面上卻是有謙遜之風的儲君,起碼在朝臣眼中是如此。她絕不能以鳥身視角的所見所聞與太子相處。
不,不止是太子。
阿筝沉下心細細複盤了自己變鳥後接觸的所有人。
幸而眼下發現的早,還不至于露出馬腳。不過此事也是個警醒,宮中生活還是得時刻小心些。
宴上笙箫漸起,樂聲緩緩入耳。
霍寒漪看似儀态端方地坐着,實則思緒早已遊離。直到身側傳來了宮人更換茶盞的聲音,她才回過神。
八皇妹的座位仍是空的,想來身體還是抱恙。
不過,九公主那邊倒是多了些聲響。霍寒漪偏頭細看了幾眼,許是擔心傷勢,九公主的宮女正一臉擔心,似是想要看看。
九公主年歲偏小,六皇姐身邊那宮女一腳也沒卸力道,如此之下,她的手怕是要腫起來。
然而,令霍寒漪詫異的是:她這皇妹好似毫不在意一般,安撫了身後的宮女便陷入沉思。
小小年紀,也竟學了大人皺眉歎息,看得人好笑。
霍寒漪目光下移,片刻後蹙起了眉。那手明明已經紅腫起來,怎麼也不吱聲,瞧着都有些泛紫了。
思慮之下,還是招來繁燈低語了幾句。
繁燈内心的驚訝按下不表,照着吩咐應聲離去了。
宴上幾乎快要坐滿了,隻皇帝、玉貴妃還未現身。阿筝瞧着娴妃的臉色已經有些冷硬了。
“見過九公主,奴婢繁燈,奉主子的命令來給公主送些紫草膏。”
這道聲音有些陌生。
阿筝望了過去,方才發現說話之人是霍寒漪身邊的宮女。
總歸沒有枉費她的這般心思。
阿筝令小秋接過,到了聲謝。又調整好臉上的表情,朝霍寒漪乖巧行禮,面上十分欣喜。
然而霍寒漪隻是冷淡地颔首,挪開了視線。
片刻之後,皇帝終于攜一女子到來,二人服飾雍容華貴。
從阿筝的視角望過去,二人面容皆有些看不清。但那女子的身姿嬌若牡丹,粗略看來應是玉貴妃了。
皇帝親扶玉貴妃落座來看,想來今日宮宴之主怕是要心梗了。
既然正主到了,她也得尋求一下關注了。
皇帝落座後,宮宴終于開始。皇帝身邊的太監上前念了一段祝詞,衆人皆下跪行禮。
阿筝跪在人海中,隻覺這祝詞如裹腳布般冗長。挨了很長一段時間,方才被允許起身。
上首的皇帝終于點頭示意開宴。
早已準備好的宮人們便端着承盤,整齊劃一地為賓客倒酒。此酒為皇帝親賜,賓客需再次行禮感激皇帝心意。
阿筝面前也有一杯。
她學着霍寒漪的樣子以袖遮掩抿了一口。味道竟不錯,果然是娴妃精心之舉。
喝完禦賜酒後,宴會才算正式進入宴飲部分。
朝臣起身向皇帝敬酒,皇帝以酒或言語、賞賜回之。所有宮人皆是待命之态,或倒酒、或引路、或更換膳品器皿。
一副君臣相交、情禮至極的畫面。
阿筝是真的餓了,宮人上什麼膳品,她都嘗了一口。這邊席間也隻有她不停動筷,招來好幾道視線。
娴妃雖挂着笑,但那雙眼裡屬實沒多少笑意。
今日皇帝竟這樣擡舉玉貴妃,他可知此宴是為誰辦的。如此這般拂了自己的面子,莫不是受了玉貴妃的蠱惑。
正思索間,有宮人近身低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