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甜酸奶到了。”餘落承低頭看了朱星瀾一眼，把酸奶擺放在桌面正中，拆開袋子後拿出調羹遞給他。

朱星瀾的視線落在餘落承的手上，怔了一會兒，才遲疑着伸手去接。手一碰到調羹柄，他指尖微微發顫，抖得調羹幾乎要掉下去。終于，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卻在舀酸奶的時候手抖得厲害，一大半酸奶滴在了桌面上，濺出小小的白點。

餘落承看着這畫面，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拿起桌邊的紙巾，把桌上的酸奶一點點擦幹淨，又無奈地看着朱星瀾，“你這樣子，怎麼吃飯啊？”

朱星瀾微微低下頭，咬了咬唇，沉默不語。他攥着調羹的手越發用力，仿佛在無聲地懊惱自己連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

餘落承見狀沒有再多說，伸手從他手中接過調羹，低聲道：“算了，我喂你吧。你啊，什麼時候才能讓我省點心？”

他舀了一勺酸奶，輕輕遞到朱星瀾唇邊，聲音溫和得像哄小孩：“來，張嘴。”

朱星瀾擡頭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睛還微微泛紅。他沉默了一瞬，最終乖乖地張開嘴，将酸奶接了進去。酸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彌漫開來，但他的表情卻依舊平淡，像是嘗不出什麼滋味似的。

餘落承見他配合，動作變得愈發輕柔，又舀了一勺喂過去。喂了幾口後，他忍不住開玩笑道：“星瀾，我是你的病友，不是你的護工，你就不能對我笑一個？”

朱星瀾微微一愣，似乎沒料到他會說這種話。他擡頭看了一眼餘落承，又迅速低下頭，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了一個很淡的弧度，像是被餘落承這輕松的語氣稍稍打動了。

餘落承看着那抹幾乎轉瞬即逝的笑容，覺得心裡松快了些，繼續一勺一勺地喂他，嘴裡還念叨着：“你這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别老把什麼都藏在心裡，好好說出來，懂嗎？”

朱星瀾沒有回應，隻是低着頭，安靜地吃着酸奶。可那安靜裡，似乎有一種柔軟的情緒慢慢流動着，像是層層冰封的湖面上，終于露出了一絲融化的痕迹。

朱星瀾一勺一勺地吃着酸奶，舌尖輕輕觸碰到那冰涼柔滑的酸奶，酸甜的味道立刻彌漫開來。甜得有些過分，仿佛要掩蓋住他此刻所有的苦澀。他默默地吞咽下去，喉嚨卻像被某種情緒卡住了一樣，難以順暢。

餘落承喂着他，嘴角噙着一絲溫和的笑容，那笑意不張揚，卻像一片輕柔的羽毛，撫慰着朱星瀾心底的千瘡百孔。

甜，是一種單純的味道，可此刻卻像是一道光，柔柔地照進朱星瀾破碎不堪的生活裡。像什麼呢？他想起那些蝶翼般微弱卻明亮的東西——有光潔白得近乎耀眼的蝴蝶，翅膀輕輕顫動，落在他觸不可及的地方，散發着微微的光輝。

朱星瀾想去沾染一點光，讓自己，連帶着他奔向光明。即使痛苦，也可以忍耐；即使殘缺，也可以前行。如果能抓住這道光，或許，他就能在這無邊的黑暗裡，找到一條通往光明的路。他甚至不奢求能完全擁有這些光輝，隻要有一點點，足夠将他從深淵中拉起，就已經是奇迹了。

朱星瀾靜靜地擡眼看了餘落承一眼，那個人的眼裡沒有複雜的情緒，隻有再簡單不過的真誠。他突然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暖，

“星瀾，酸奶不好吃嗎？”餘落承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

朱星瀾搖了搖頭，沒有作聲，隻是繼續張嘴吃着酸奶。酸奶甜得膩人，卻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病房外，紀禮擇站在角落裡，手中攥着一串紅豔豔的冰糖葫蘆，手指已經微微發白。冰糖葫蘆外面那層透明的糖衣在病房燈光的映照下閃着亮光，甜蜜的外表，卻掩蓋不了他此刻複雜的心緒。

他靠着牆壁，擡眼透過門縫瞥了一眼房間裡。朱星瀾安靜地坐在床上，臉色蒼白，手裡拿着調羹，在餘落承的陪伴下，一口一口地吃着酸奶。每一勺都緩慢，卻顯得格外專注。

紀禮擇的眉頭漸漸皺起。他的視線落在朱星瀾和餘落承之間的默契，那種平靜卻溫暖的氣氛讓他的胸口突然有些發悶。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手中的冰糖葫蘆，紅亮的山楂仿佛刺痛了他的眼。

他買這串糖葫蘆是為了朱星瀾。他記得朱星瀾提過小時候喜歡吃這個東西，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能讓他一瞬間忘記煩惱。他想哄朱星瀾開心，想給他一點點無關痛癢的快樂，可是現在看來，自己或許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

他用力攥了一下冰糖葫蘆的木棍，像是在和某種情緒較勁似的，最後猛地轉身離開。走到垃圾桶旁，他停下腳步，沉默了幾秒，然後用力将那串冰糖葫蘆丢了進去。糖衣碎裂的聲音微不可聞，卻像一道微弱的歎息，在他耳邊回蕩。

紀禮擇沒再回頭。他邁開步子走遠了，步伐有些快，像是要甩掉什麼東西，卻怎麼都甩不掉。

一曲情難盡，半生憶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