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如獲至寶,一臉激動地盯着本子上的名字,半天才反應過來回複:“他下午和晚上都有演出。”
薛遊挑了挑眉,心道也太不巧了,問:“這樣啊,晚上演出在哪?”
“banana livehouse。”王浩答道,猶豫了一下,又說,“你是想邀請他加入樂隊嗎?”
薛遊點點頭,“他的貝斯水平很好,我很喜歡。”
王浩想起自己這位一起打工的同伴,“确實,淮哥技術很好,就是冷淡了些,除了錢,對什麼都不在意。”
薛遊很贊同,有些好奇地問他,“和這種冰箱一起工作,會困擾嗎?”
對方搖搖頭,“這倒不會,淮哥做事靠譜,會修琴會調音還會打架,店裡出什麼事都能解決。”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剛來的時候笨手笨腳的,他幫了我很多。雖然我知道他隻是覺得自己處理比教我更快,但我還是很感謝他。”
王浩接着說:“不過他總是獨來獨往,怕麻煩也不愛說話,給我一種和這個世界的聯系很淡的感覺。”
“所以我很希望他能加入你們。”
“他加入荊棘鳥後,一定會有什麼改變吧。”
薛遊若有所思地走進排練室。
剛推開門就看到梁昭極為煩躁地皺着眉,雙手在琴鍵上胡亂彈奏着,一連串炫技華麗的音符在空中亂飛。
見他進來,重重敲了下琴鍵,一臉倨傲地說:“換個人,姜淮舟不行。”
薛遊一挑眉,有些奇怪,“你見過他了?他技術有問題?”
梁昭撇過頭,不大情願地解釋,“……不是技術的問題。”
“我看不慣他。”
這算什麼理由。
薛遊聳聳肩,倒也同意,“你能找到比他技術更好的貝斯手也行。”
“怎麼可能找得到?”梁昭下意識反問,“你當厲害的貝斯手是大白菜?”
薛遊靜靜地看他一眼:“那不就行了?”
梁昭一時噎住了。
郝雲樂感歎道:“他技術是有多好,你們都這麼認可。”
“哈?我怎麼可能認可他?”
梁昭馬上開啟冷嘲熱諷,語速極快地反駁,“拿音樂當賺錢工具的人,技術再好這輩子也就待在小樂隊拉拉琴了。”
陳朔一已經檢索完了貝斯手的資料,從架子鼓後面擡起頭來,“他是首都音樂學院編曲系的,拿全額獎學金入學,并且每年都是專業第一,獎項無數。也是你的同屆,你們認識?”
梁昭一皺眉,“不認識,不了解,不熟。”
薛遊笑着稱贊:“也是科班出身嘛,在最好的學院還能拿系第一名,蠻厲害。”
“啧,第一不是很容易?”
鍵盤手冷哼一聲,“拉他加入樂隊,你會後悔的。”
他想反正姜淮舟也不會同意,不屑地說:“你就去試試吧。”
......
晚上九點,banana livehouse。
七月的晚上總是炎熱的,熱氣從瀝青路上緩緩升起,livehouse門口的火鍋店、燒烤店和酒吧招牌在黑夜裡亮着醒目的紅光、藍光,等着演出結束後吞沒需要找個地方釋放情感的樂迷。
薛遊倚着牆站着,耳機裡播放着舒緩的音樂。
演出結束後,黑壓壓的人群從門口魚貫而出,散的差不多時,今天演出的樂隊成員扛着大包小包的器材走了出來。
他看了眼,沒找到貝斯手的身影,喊住他們問了聲。
“他好像有點事,還在休息室。”
樂隊的隊長回答道,他看着薛遊,想起網絡上的傳聞,問了句,“你是想邀請他當貝斯手嗎?”
薛遊點頭,笑道:“嗯,我挺喜歡他的貝斯。”
見他們欲言又止,開口詢問,“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隊長跟成員互相看了眼,他們對荊棘鳥還是有些好感的,畢竟大家都是b市的樂隊。頓了下,還是說道:“就圈内有個傳聞......姜淮舟技術這麼高,卻隻能給小樂隊打工,你不覺得奇怪嗎?”
薛遊示意他說下去。他确實感到了矛盾,以姜淮舟的技術,完全可以去更高的舞台。
“姜淮舟以前也是在樂隊打工,但那時候規格大多了,挺多知名的樂隊都請過他當支援樂手。”
“有一次他給零界域樂隊打工,零界域和霓虹病患有一場至關重要的pk賽,決定他們能否和唱片公司簽約。彈到一半,姜淮舟的貝斯突然出了問題,其他人也被他帶偏了,演出崩了,唱片公司沒要他們。”
“聽說這場比賽,是霓虹病患樂隊給了姜淮舟一筆錢,讓他故意彈錯的。事情爆出後,零界域樂隊從此和姜淮舟決裂了,他的名聲在圈内也一落千丈,隻能在這些沒出道的小樂隊裡拉拉琴。”
薛遊這下有些明白了,但他還有一個疑問,“有證據證明姜淮舟收錢了嗎?”
“沒有,不過姜淮舟的貝斯水平有多穩大家都知道,怎麼可能彈成那樣,而且他自己也沒辯解。”
“我們也隻敢在普通演出找他合作,他技術确實很好,但沒法信任。”
這樣啊。
薛遊心下了然,“我知道了,感謝你們的信息。”
“你還打算邀請他嗎?”
對方走之前見他仍然等在這裡,有些驚訝,“如果你想要貝斯手的話,我可以給你推薦幾個。”
“沒事。”
薛遊并不太在意,漫不經心地說:“我聽過他的貝斯演出,從他的音樂裡看,他不會做出傳聞中的事。”
對上幾人不贊同的視線,想到鼓手查到的履曆,他勾起一個散漫的笑,黑色的耳釘在燈光裡閃爍了一下,“而且這種天才,如果沒點負面新聞,也輪不到我撿漏。”
十分鐘後,他等的人走了出來。
一身白衣,斜背着貝斯,修長的身影在夜間顯出幾分沉靜寂寥的味道。
薛遊走上前,但沒等他邀請,對方反倒先開了口,一向冷淡的視線銳利起來,直直地望向他,“貝斯跟合成器是誰編排的嗎?”
薛遊有些詫異,答道:“我寫的。”
姜淮舟聽完,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我可以暫時跟你們演出。”
“但我不屬于你們樂隊,樂隊也不能約束我的行動。”
這比薛遊想的容易太多。
他沒有費心考慮對方為什麼突然改主意了,笑着提出要求:“樂隊是自由的,但基本的規則還是要遵守。”
“排練和演出期間你需要在場,并且和樂隊步調保持一緻,其他時候可以自由安排。”
姜淮舟略略皺了下眉,還是點了頭。
薛遊滿意了,“明天下午兩點,來一起排練吧。”
“嗯。”
姜淮舟又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樂隊群裡,梁昭還在嘲諷。
【梁昭】呵,怎麼樣?
【梁昭】我提醒過你了,别和他打交道,他不會加入你這種貧窮樂隊的
下一秒。
xy邀請z進入了群聊。
【z】姜淮舟,貝斯手
【梁昭】????
【梁昭】操
一邊的梁昭正在抓狂,而另一邊的姜淮舟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帶上耳機,隔絕了外界的噪音,耳邊頓時響起節奏感十足的鼓點和電音。
很像。
他天生對音樂敏感,在王浩播放了幾遍《浮遊生物》之後,便聽出了荊棘鳥的編曲,特别是貝斯跟合成器,有他十分熟悉的味道。
他拿出手機,登上m島,私信了唯一的互關,給對方發了視頻。
【z】曲繪做好了
在那一個雨天之後,他斬斷了令人厭惡的血緣關系,理解了社會利益交換的冷血本質,以姜淮舟的身份重新生活,失去了一切的聯系。
在這個世界上孑然一身,得過且過,消失了也不會影響任何人。
但如果說他還有什麼在意的話......
m島的好友很快回複了他。
【x】和我想要的感覺完全一樣,辛苦了
【z】嗯
姜淮舟這幾天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和x永遠是同頻的。
這次畫曲繪時,姜淮舟把這首歌聽了無數遍,曲子裡隐約燃燒的怒火勾起了他心底最深的回憶。
他或許也曾感到過憤怒。
但人死不能複生,複仇沒有任何意義,更何況這仇恨應當沖着誰而去呢?
父親、母親、自己、社會?
x,你和薛遊是什麼關系。
他想。
你歌曲裡的憤怒是對誰,你又想要做什麼。
他望向道路前方,黑夜和燈火不斷延伸,直到遠處直入雲霄的唱片大廈,耳機裡音樂播放到了最後。
——無意義的循環裡
——為了殺死戈多我邁出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