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朔一語氣平靜禮貌，聽不出一點的不耐，隻是加重了一些。

“打鼓隻作為學業、工作中間的調劑，對它沒有、也不會有更進一步的興趣。”

說着拿起鼓槌放進包裡，擡起手臂時袖子卷了上去。

薛遊的目光一凝。

有力的小臂上有着觸目驚心的疤痕。

像是用煙剛灼燒出的。

他不由得在心裡發出了剛剛青年的呼聲。

——牛啊陳總！

吸煙燙手臂，刺青，在喧鬧酒吧炫目的燈光下打鼓。無論哪件事都挺誇張，但本人卻習以為常一樣不以為意。

這份平淡細想一下便覺得恐怖。

也難怪能在群魔亂舞的樂隊裡保持穩定了。

薛遊在心底琢磨了下，換了個方向開口：“打鼓對你來說是發洩？在a大這種卷王成群的地方，學業壓力大嗎？”

陳朔一動作頓了一會兒後說：

“壓力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内，我沒有需要發洩的。”

“那你為什麼選擇架子鼓。”

薛遊注視着對方，語氣悠閑，懶懶散散地說：“為什麼會從千萬種娛樂中選出它。為什麼不選擇遊戲？曆史、散步、跑步，或者隻是聽歌，都是比架子鼓輕松得多的調劑品。”

說着他走到對方面前，慢條斯理地繼續，眼神愈發深邃。

“打鼓門檻不低，你的技術很高，就算是天才，練到這個程度投入的時間絕對不會少。”

“幾天？幾個月？幾年？日複一日的練習才能形成肌肉記憶，打磨出你這樣穩重的鼓點。”

如同勝券在握的獵人盯住了獵物一般，見對方停下動作，他步步緊逼。

“你說你很忙，但在這麼忙的基礎上，卻花了這麼多時間在練習上......”

“為什麼？”

最後一問。

“僅僅是作為調劑？你自己信嗎？”

——直戳人心。

一連串的問題下，陳朔一心底終于泛起一些波瀾，他擡起頭，雙手插兜彎下腰來湊得很近臉放大

目光落在薛遊臉上，微微晃神了一下

——燈光下被切割成明暗兩半，近乎鋒利的英俊逼人。

是一張招蜂引蝶、會讓無數人尖叫追捧的，也是一張能激起很多回憶的臉。

他問道：“薛遊？”

薛遊一愣。

注意到他說的不是xy，而是自己的名字。

“你認識我？”

陳朔一答道：“從别人那裡聽說過。”

他看着薛遊陷入了沉思，一言不發，目不轉睛，像是在看一道複雜的數學難題，目光如同手術刀一般剖析對方。

薛遊回以漫不經心的目光，等待着。

微妙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隻有不穩定的白熾燈偶爾發出滋滋的聲音。

沉默了幾分鐘後，陳朔一再次開口。

“海選什麼時候開始和結束。”

“7月1号開始，7月30結束。”

“海選後的比賽在什麼時間。”

“八月一整個月。”

“可以。”

“我周一去實驗室，周二到周五去實習，周五晚上和周末全天有空。”

陳朔一拿出手機，淡淡地說：“回去把地址發給我，我會參加排練。”

這就同意了？

薛遊走出休息室，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他不覺得自己簡單的幾句話能打動對方，已經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現在還有點不敢置信。

為什麼？

是誰和他提起過自己？

見他出來，剛剛和他談話的青年笑道。

“怎麼樣，被拒絕了吧，我就說他……”

“他同意了。”薛遊聳聳肩，揮開腦海的念頭。

不管怎樣，加入就行。

對方從椅子上跌了下來，瞪大了眼。

“啊！！！”

“什麼？？！！”

“不愧是遊哥！！”郝雲樂欽佩激動地大喊。

“怎麼同意的，快說說！”

薛遊笑，借用郝雲樂的話：“人格魅力。”

10點，陳朔一回到了a大的研究生宿舍。

剛推門進去，舍友就撲了上來。

“陳哥！”

“爆裂鼓手陳老師！您總算回來了，救救我！”

“陳總，幫我也看看問題行嗎？”

他點頭，花一小時給舍友解決完“調教的人工智能突然異變為人工智障”和“為什麼在xx能運行，在xx運行不了”的問題後，接過他們心懷感激的咖啡來到陽台，望着天空。

夜空漆黑，繁星閃爍。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和開普勒定律。

衛星圍繞行星運轉，行星圍繞恒星運轉，每個星體都有運行的軌道。

外星體的引力幹擾、物體的碰撞可能會使之偏離常軌，軌道崩塌，行星墜落。

他在學術家庭裡長大，自幼便接受了嚴格、精确的人生規劃，生活在穩定的軌道裡，遵循理性和邏輯的軌迹。

曾見過兩個人脫離常軌，最後如流星一樣墜落。

他和這兩人關系并不算密切，但從此心中就盤旋着一道題。

是什麼引力使他們偏離計算好的軌道？熱愛、追求、夢想？

他無法理解。

為了得到答案，他選擇了架子鼓，并且付出時間，然而一直平靜如水，沒有波瀾。

再怎麼炸裂的舞台，他的心髒仍然平穩地跳動。

——沒有興趣。跟對所有的一切一樣，沒有興趣。

他打開鎖住的相冊，看着一張照片：

上面是樂隊四個人和一個清爽帥氣、朝氣蓬勃的高中男生。

男生陽光燦爛地對着鏡頭笑，旁邊是親密摟着他的肩膀同樣笑着的吉他手，再是一個溫柔的主唱、一個老幹部一樣的鼓手，還有一個看起來不大情願，但最後還是沒忍住露出一絲微笑的貝斯手。

“薛遊，我們巴别塔的寶藏！”

薛遊、樂隊對他來說會是變量，會是引力嗎？

夜裡無風，天空像是湖水一樣平靜，月光柔和，星光閃爍，他望着天空思索。

現在他申請名校的背景已經足夠了，聯系他的海外導師很多。

出國之前最後一段時間裡，不打亂安排的前提下，可以滿足微弱的好奇心，給這道題目一個答案。

他冷靜地想。

12點，m島，音樂讨論版

【@xy還剩一天，樂隊組好沒？】

xy别做夢了：離報名截止就剩一天，夢醒了嗎？

【xy深櫃又來了】

【遊哥肯定趕得上報名！你就等着好了！】

【xy廚也來了，你倆住m島了是吧】

【能不能消停會兒，一個樂隊都沒有的新人要在首頁挂多久？】

【再炒作煩了】

【要我說，音浪計劃相關樂隊都滾出主版，自己開個子闆讨論】

【喂喂喂樓上别aoe全體新樂隊啊，風暴角還是不錯的】

【優越感是這樣的】

……

此時離音浪計劃開始投票還有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