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藥粉末用的是硫磺、硝石等原料搗碎混合而成,在加工過程中總是有些粉塵飛揚,因此地上、桌上都落了一層粉。
鎮将就此做出重要指示:以小見大,見微知著。屋内粉塵彌漫,落灰嚴重,顯然平日裡清掃整理有所懈怠。
此後每日早中晚各灑水清掃一次,勤于擦拭,力求一塵不染。
廠子頗有些年頭,反複使用的工具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損。用來裝粉末的木桶把手磕掉了一塊兒,旁邊堆着的鐵杵也爬上了鏽迹。
鎮将就此發表重要講話: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良器作用可見一斑。木頭朽爛不知何時便會折斷,生鏽鐵杵定也不如嶄新物件好用。
圖蠅頭小利實則埋下事故發生的引線,往後一并換新,不許再用破爛。
廠子在城郊,附近并沒有店家。老師傅整日幹活之外沒啥消遣,自己在門檻旁邊放了一瓶陳酒,幹完活兒就小小抿一口。
随從聞到瓶塞沒擋住的劣質酒味,把那半個巴掌大的小瓶子拿起來,味道沖得他死死捏住了鼻子。
上報之後,鎮将進一步指明了改進方向:酒乃易燃之物,乃重大隐憂,有可能引起火情。
事态緊急,性命攸關,即刻就地處理!
其實那瓶子就放在門口。
于是随從捏着鼻子走了幾步,把那酒水倒在門邊野草叢處,将瓶子也遠遠抛出去,兩手空空地回去了。
頭發花白的老師傅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聽候發落。
朱立民倒是和顔悅色地問起來:“最近師傅幹活怎麼樣呢?”
老師傅低着頭,悶聲道:“近來趕工,日日天亮而起,天黑而歇,不曾懈怠。”
朱立民緩緩搖頭,給老闆吓得大氣不敢出。
鎮将再次指出了煙花廠生産中存在的嚴峻問題:花甲老人,竟日日勞不得歇!
這樣做法,将立孝之令置于何地?簡直是将官府公文視作糞土!
往後做三歇一,不得忤逆。
鎮将最終還是對這問題百出的廠子下了最後通牒。
整廠查封,在換新整改後上報官府,查驗完畢後方可拆下封條。再罰五百兩白銀,限期三天繳清。
因管理上不敬長輩、心無尊卑,朱立民特地賜名“孝子煙火”,以警醒渾噩麻木衆人。
在一片口是心非的贊揚中,朱立民正了正他的烏紗帽,慢悠悠地踏上下人的背脊,踩着匍匐在地的車夫進了馬車。
垂落的珠串随着車子移動而擺動,撞出清脆錯落的響聲。
簾子遮擋了一切,但衆人還是不敢怠慢,目送鎮将的馬車消失在彎曲道路和茂密樹林之中。
陳盛戈聽完之後,知道兩隻怨鬼還在做事,倒也點了點頭。
小膽哈哈大笑,“才封的廠子,就算真想找新人,也得找些孝順的,真變成‘孝子火藥’了!”
“最有意思的是,前天封的廠子,昨晚就托人過來說能按時交貨,不知道給葫蘆裡藏着的是什麼藥。”
陳盛戈點了點頭,認真道:“幹脆借着你買家的身份一塊兒過去看看,探探虛實。”
聯系之後,兩人夜晚坐着馬車前往。為了試驗煙花爆竹的威力,本就在原廠子後面留出不少空地,直接是搬了家夥到後邊趕工。
空地上擺着好些原料,隻有兩個青壯年在幹活,一個扶着容器一個毫無章法地用鐵杵搗着内容物,看起來手生得很。
但是老闆頗為自信。
“可别小看了這兩位新來的夥計!一個是徹夜給六旬老母趕蚊子的,一個是整晚打坐為父祈福的,熬夜趕工簡直是小菜一碟。”
“剩下來的一半訂單趕多幾個通宵就出來啦,到時候給您送貨上門!”
一番寒暄之後,兩人很快離開了。
乘坐馬車出了一段兒,确保那群人看不見了,便在路邊停下,轉而禦劍折返,在一旁的樹林裡悄悄觀察。
老闆換了一副嘴臉,叫兩個夥計收拾完東西,背着家夥什往森林更深處走去。
原來還在這兒藏了幾間木屋子,沒有窗戶,跟個火柴盒一樣立在地面上。
旁邊是堆積起來的碎紙片兒,有些褪色的碎屑不複往日好顔色,被風吹了一地。
兩個夥計又從屋裡抱出來好些管狀的長條煙花筒,外表大部分褪色成了灰粉,徒手剝開紙殼又看見在裡面不見天日的豔紅本色。
拆出來之後,兩人又把裡面黑褐色的燃料倒進桶裡,一會兒就蓋住了桶底。
老闆在旁邊催促着:“太慢了,這我怎麼可能交得上貨啊!”
竟然是在用不知道多少年沒賣出去的煙花來填十萬火急的訂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