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牛頗有節奏,不緊不慢地往前邁步,好一會兒才出了巷子。
夥計一邊兒趕牛,一邊兒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擦搬貨的汗水,還回頭問道:“您是送到哪兒呢?”
陳盛戈答道:“盛雲門。”
夥計兒愣了下,态度熱絡起來:“失禮失禮,您就是盛雲門的仙人啊!我也是有孩子的人,之前附近老走失小孩,總提着一口氣。”
“小孩子貪玩,老想着跟别家小孩兒出去做遊戲。後邊走丢的太多了,誰也不敢讓孩子出來,整天悶在家裡還哭過幾回呢。”
“多虧了你們把惡人抓住了,最近又湊一塊兒玩泥巴去了,滿身的泥水,挨打了還在那兒傻笑。”
陳盛戈被誇得耳朵都紅了,“應該的,應該的。”
夥計又是好一頓誇贊,給她整了個大紅臉,一直别過臉去看路周邊的景色。
遠遠看見了個器宇軒昂的建築,黑瓦白牆頗為特别,幾個門口都挂了個頭顱模樣的裝飾。随着距離越來越近,細節越發明晰。
側門上懸着的是個巨型蛇頭。黑色鱗片排列整齊,随着蛇頭的姿勢或舒展或收攏,在陽光下光澤自然。
即便雙眼緊閉,猩紅信子軟軟垂在毒牙中間,仍給人一種森冷之感。
細節太過真實,又具有實體所特有的不完美,陳盛戈疑惑問道:“這不會是真的蛇頭吧?”
夥計爽朗道:“對啊,把被斬殺的大妖頭顱懸挂起來也可以威懾其他的妖鬼啊。這是我們依水鎮的鎮妖閣,是近來朝廷設下的,有什麼大妖怪就在整個地區發布懸賞。”
“三大門派又不管我們,隻能自個兒弄了。仙人是不是要去降妖除魔啊,我在路邊停一會呗?”
陳盛戈順勢答應,走過來細看。正門其實也是黑白配色,多了一個牌匾一對石獅子。
進了門正對着的就是個大木闆,貼了好些懸賞任務,按照任務賞金的高低排列,看中了就自行使用一旁紙墨在登記簿子上填寫,最先完成任務的人拿着憑證來領取酬金。
一千兩,三千兩,五千兩……
順着往上看,陳盛戈逐漸把頭仰起,最前面的居然到了一萬兩!還能從家中寶庫任選一件珍寶!
黑紙白字寫着豐厚的酬勞,看來用自己的雙手創造财富的機會就在眼前,陳盛戈似乎看見靈器法寶朝自己飛來,生怕給人半路截胡了,抓起紙筆就寫下登記。
石橋城林家,她來了!
陳盛戈一陣風似地跑回來,跳上了牛車催促道:“麻煩快點,有急事!”
夥計配合地揮起鞭子,車輪就咕噜噜地滾動起來,帶起一點路上覆着的泥塵。
鎮妖閣裡面打瞌睡的守衛在角落靠着牆,頭一點一點,猛一個前傾險些臉着地,恍惚着揉揉眼睛,才想起來走動巡邏。
他抱着長槍左看看又看看,踱步過來檢查墨水是否幹涸,看見了登記簿子上的新登記,新奇道:“挂了一個月、加了五次價都沒人接的懸賞居然有人願意出手了?”
“林家的怪事可棘手得很啊,到底是誰有膽子拿啊?話說這字跟狗爬似的,陳什麼啊到底?”
被念叨的陳盛戈正枕在貨品上放空。牛車比禦劍慢太多,龜爬似地往前挪,回到盛雲門怕都半夜了。
自己禦劍速度快是不錯,但貨品數量太多,體積小又松散,難以固定。
在雲霧之下、山川之上禦劍飛行,一個不小心掉點東西下去就高空抛物了。貨品毀損反而還是其次,要是不慎砸中行人罪過就大了。
陳盛戈歎一口氣,趕路真是難捱啊。
本來路上還有幾個行人,離鎮子遠些路上就空蕩蕩的,隻有泥路兩旁的禾稻迎風歡迎。
又走了一段兒,忽地聽見後邊傳來哒哒馬蹄聲。循聲望去,是一架馬車。帷幔用的是上好綢緞,四角各懸着香包,小窗镂空雕畫出靈動波紋,銀絲和貝母幾乎鑲滿了車體。
顯而易見地,裡面的人非富即貴。夥計連忙趕着黑牛往邊上的小徑避讓,生怕有些剮蹭碰撞,到時候賠不起,被捉去做勞役就一生都用來抵債了。
陳盛戈心中疑惑。這小徑通往的要麼就是深山老林,要麼就是貧窮鄉村,哪兒來的豪華馬車呢?
她心中有了猜測,運用靈力通過主仆契約來尋找兩隻怨鬼的位置,然後一言不發地下了車。夥計看了又看,确保不可能擋着那馬車的路,才在牛車上坐下來。
夥計就這樣看着陳盛戈大搖大擺地站在了路中間。
那車夫急急地勒停了馬匹,畢恭畢敬地敲了敲車門,小聲交談起來。小窗的帷帳輕輕緩緩掀開一條縫,驟然落下了。
仙人被車夫請上了車,整個車廂都開始搖晃,車門前的珠串碰撞,響聲清脆。繡着竹蘭的香包在邊角晃起落下,帷帳也搖搖擺擺。
再過了一會兒,馬車劇烈左右翻晃,一側車輪竟然有一刹那離地了,兩個在外邊的人都不由得驚呼起來。
夥計眼裡滿是崇拜。仙人真是力大無窮啊,不愧是他心中認定的江湖大俠!難道是在切磋交流?還是趕上了懲惡揚善的好時候了?
車夫心裡則是疑慮。專門給兩位大人駕駕馬車,工作量不大,掙得卻比他一個月累死累活還多。才得到份薪資豐厚的活計,可别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