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被蜘蛛網覆蓋得無法動彈的林依身旁,蹲下身,正要說些什麼,耳旁便傳來一聲巨大的哀歎聲。
竹聽渝擡頭,才發覺自己的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張巨大的人形面孔,那張人形面孔的頭發上攀附着無數隻先前剮蹭她手臂的怪物,它們安然地匍匐在頭上,腦袋上生出無數隻眼睛出來。
人形雙眸緊閉,兩頰處像是一個太極,各執黑白。嘴唇像是一條小溪,不斷有黑白的線條湧動着,剛剛那聲歎息,就是從它的嘴中歎出。
像鳥一樣的睫毛撲棱一顫,那雙緊閉的眼睛睜開眼來,裡面不斷抽搐着線條,随後,竹聽渝從它的眼睛之中看到湧出來的越來越多的面孔,她其實并不能看清面孔的樣子,但是這絲毫不影響判斷。
那些面孔吐出和竹聽渝一樣的黑白絲線,先前那些長相奇怪的怪物順着絲線快速地跑下來,當有無數雙眼睛對着你時,發自本能的恐懼在刹那間早已被淹滅,隻留下僵滞與震撼。
那些怪物爬到林依的身旁,圍着她咕咕叨叨地念着竹聽渝聽不懂的話,它們似乎并不在乎竹聽渝,對她沒有展示任何的攻擊性。
“啾咪,它們是在進行交接儀式。”小黑團在識海裡蹦蹦跳跳道,它總覺得自己記憶中那一個螺絲釘似乎掉了。
林依驚恐地睜開雙眼,她蠕動着嘴,大聲地喊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加入你們!”
她眼珠子快速地轉動着,在看見竹聽渝的時候大聲喊道:“救救我!”
眸子裡開始不斷閃出黑白色,竹聽渝動了動手指,她擡頭看向那個巨大的人頭。
自己會是它的對手麼?
她倒并不是真的打算解救林依,隻是這裡面的事情她現在倒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這些東西都是什麼?
混沌果然真“混沌”......
那雙黑白色的眼睛裡無數張臉開始不斷抽搐着,千萬張面孔逐漸地扭曲,像是一頭野獸在咆哮時震開的波瀾,那些東西看向竹聽渝,不斷地有疊影朝她的瞳孔飛射而來,看得人腦袋嗡嗡作響。
發覺有些不對,竹聽渝迅速地回避着那兩道目光,數萬條黑白線條從自己身旁穿過,自己整個身體似乎就在瞬間中置身于名為“混沌”的空間裡,不斷有各種各樣的灰色影子從這些線條之中像是破繭一般爬出來。
她隻能看見抽動的線條不斷湧動,朝她不斷地逼近、包裹......
竹聽渝發動着自己手心中的力量,但是奇怪的是,自己的力量一經發出,就迅速與那些線條融合在了一起,除此之外毫無作用。
??
她拿起自己手中的手槍,朝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黑白線條打去,但是依舊什麼用也沒有。
竹聽渝内心滑過一絲緊張,她皺着眉頭,看着面前不斷變化的一切。
那個線條人朝自己撲過來了,它張開巨大的嘴巴,竹聽渝站在下方,看見嘴巴之中依舊是黑白的色塊交相混雜着,那些線條逐漸将自己的視線霸占,就像最開始所看見的一樣,黑壓壓的一片,什麼也沒有。
她這是被吃了麼?竹聽渝伸出手看了看,自己似乎也變成了一堆奇怪的線條,她像是一顆白色的棋子,身處于這黑色的深淵之中,以她為錨點,漾開無數的虛無。
竹聽渝隻是遵循着本能地向前走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裡,在幹什麼,要做什麼,隻是走路,看着白色的印記一點點地點破黑暗。
面前睜開了數雙白色的眼睛,她像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被觀察體,居于這眼睛之中,難以逃避。
但是卻并沒有害怕,甚至也沒有什麼起伏的情感,僅僅隻是平淡地仿佛一灘死水,那些眼睛看着她,而她也隻是平靜地盯着那些眼睛。
先前走過後留下的白色逐漸地一點點地消失,最終又隻有她腳下的這點白成為了黑裡面唯一的顔色。
面前的眼睛微微眨動着,它們好奇地打量着竹聽渝,最終又像是被灼痛一般緊閉起雙眼。
她再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的手在一點點地變成實體,另一隻手搭了上來,林依那張臉在自己的面前不斷地放大,竹聽渝瞳孔一震。
周圍再次回到了最開始的樣子,隻不過林依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線條人那裡跑到了自己的面前。
不,準确來說,是她主動走到了這個被包圍的空間裡面,什麼時候的事情,剛剛麼?
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切,自己的意識就像在水球之中來回翻滾,一切都變得模糊,仿佛置身于夢境一般。
林依顫着嘴:“救救我。”
“你認識李閡對嗎?”
她抓着她的手,臉色已經逐漸不對勁起來:“我記起來了,不對。”
她放下手,手心的草株開始不斷地扭曲,竹聽渝破開周圍的一切,迅速向後面拉開了距離,那張巨大的面孔此時又緊閉着雙眼,仿佛外界的哀嚎與它都并無關系,沉默,安靜。
那些線條開始覆蓋在林依的身上,竹聽渝朝那個方向發射了幾枚子彈,但是毫無作用,面前的人身上的印記不斷加深,身體的線條開始勾勒,手中的草株,還有那個印記?
所以她剛剛并不是重生是麼?
“啾咪,依照我的看法,這裡應該是多條時空線相互交叉,所以每條線發生的事情并不會消失!”
她在林依手上的印記逐漸地掙紮着,草株像是找到了可藏匿的空間,便拼命地往其中逃竄,林依的神色逐漸僵滞起來,竹聽渝感覺自己的手心一痛,她低頭看向手心逐漸浮現的草株狀的黑色印記,心口的位置蓦地抽痛。
林依也變成了那些線條人的其中一人,那些屬于人的特征開始不斷地消失,這一條時間線的林依就此消亡。
竹聽渝的力量根本在這裡面使不上勁,她看着那堆線人逐漸向自己邁進,随後快速地圍成一個更大的圈,周圍的一切混雜而又喧嚣,線條不斷變化着,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各種氣團亂揍着,一股難以觸摸的痛感一點一點地模糊着她的意志。
那些線條人并不打算離開,它們想對她進行着和林依一樣的同化。
“啾咪,我也沒轍,這個地方不知道咋的使出來的力量軟綿綿的。”
竹聽渝:好好好,關鍵時刻掉鍊子是吧。
那些線條人開始纏住自己的四肢,黑白色的線條像那食人花一樣一朵朵地盛開,花苞之中不斷吐露着像蛇信子一樣的東西,不斷“舔.舐”着竹聽渝的身體。
她深吸了一口氣,自己身上還有些許暗器可以用,但是在這裡面仿佛都是被繳械了一般,如果她被吃掉了,是否還是和剛剛一樣經曆着像“重生”一樣的事情?
那些線條插.進了她的手臂之中,與銀色的手镯相撞,發出“铛铛”的沉悶聲,竹聽渝覺得自己的腦子裡的系統在瞬間出現了片刻的錯亂。
“媽媽,媽媽。”
“謝謝你啊,小渝兒。”
“約微斯是我的愛人。”
“你是誰?我是誰?”
“你生病了嗎?”
“我的代号是竹影。”
......
腦子像是被門夾了,記憶儲存區在短暫的瞬間迅速擠壓,遺漏出一汪碎片,竹聽渝不自覺後退了幾步,腦子裡的程序正在瘋狂運轉,她拿起自己手中的暗器,趁着為數不多的理智将其對準着面前的那張大臉。
“轟”地一聲,面前的景象開始瞬間崩塌,她強撐着像是在不斷下墜的身體,自己身旁的線條變成無力的一灘黑水,融入進周圍環境的一部分,那張巨大的面孔再次變成像是太極一樣的東西,随後不斷縮小。
“深處黑暗之中,你腳下的白便是唯一可以被剝奪的記憶。”
蓦地,竹聽渝腦中閃過這一句話,毫無征兆的,就像是被人用球砸了一下腦袋。
“啾咪,那些東西走掉了,你想的辦法還算些許有用嘛。”
竹聽渝警惕地看着周遭變幻的一切,人造的武器和體内的戈比伏的力量其實都并不能給這裡的怪物造成什麼傷害,剛剛她将二者結合隻不過是匆忙之下的垂死掙紮。
那些怪物根本沒有被殺死,隻不過短暫地不再靠近她。
腦中的一切邏輯仿佛也随着步入“混沌”而混沌起來,混沌,在人類的世界裡,這代表着渾然一體,難以區分,渾濁,模糊一團,這個怪物被制造出來的作用是什麼?為了讓這片區域都陷入這樣的境地之中麼?
吸取衆人的意識?為什麼?又要做什麼?聞煜是人類的對立面麼?目的又是什麼?
“轟”地一聲,竹聽渝耳邊傳來一陣呼嘯的聲音,她看見一枚幾乎隻有一指大的像子彈一樣的東西正迅速地朝她的方向飛來,那枚子彈的外表裹挾着熟悉的黑色的液體,而發出這枚子彈的人,正是她自己。
那枚子彈直指她的心髒處。
一瞬間,竹聽渝甚至忘記去回避,進入自己身體的片刻,整個世界再次天旋地轉起來。
這是第三次死亡。
她終于知道自己前面幾次那個子彈是從那裡飛出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