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如就是那個當着王美雲的面跳樓自殺的女孩:“她很喜歡我,無論有什麼事情過不去的,我勸她,她都肯聽,我給她安排了心理疏導,就是局裡的心理輔導員,她有時候自己來,做完心理疏通,她就會來看看我,每次看見我,笑的都特别開心。我到現在都在想,如果我當時沒有拒絕她,而是換另一種說法,她是不是就不會自殺?”
燕如死時十六歲,對于長期照顧她,待她親如家人的王美雲,她産生了強烈的依賴心理,她在生日前向王美雲表白,王美雲知道她是處于依賴心理而迷戀自己的,告訴她自己已婚已育,并不想打亂現有的生活。
那個時候她也的确沒有跟前夫離婚,生活的還蠻幸福的。
表白後一個星期,燕如自殺,死前要求見王美雲,王美雲趕去後,她說:“希望下輩子,我能做你女兒。”随後跳樓,從二十八層樓的樓頂跳下。
王美雲的聲音繼續着:“我有時候看着我女兒,我就在想,怎麼辦?她以後也要生活在這個社會裡,也有可能遇到那樣的老師,遇到那樣的丈夫,我不希望她去結婚,我希望她能離男人遠遠的,因為這個世界上對女人來說,最危險的其實就是男人,可我知道我左右不了她的人生,我也知道我現在想的事情,她也理解不了,看到的越多,就越孤獨,就越難以被人理解。”
坐在吳倩茹對面的裴成文說:“她為什麼會找我做治療?因為這些事情她不可能跟她的同事說,也不會跟醫院裡那些人說,她不信任她們,或者說,她誰也不信任,她有嚴重的信任危機,這些其實都是後遺症的症狀,這些事情早已經嚴重危及她的生活,可她無法自拔,我也覺得特别無力,我幫不了,她被自己的無能感所吞噬,甚至傳染給了我,這種感覺真的是太糟糕了。”
“可她明明很有能力,我覺得她特别特别能幹。”吳倩茹忍不住說。裴成文說:“正因為如此,她的責任也越大,她是個充滿責任感的人,可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不是靠責任感能解決的,這個時候越是有責任感的人,就越是容易感受到挫折,而在挫折中無能為力的感覺就會非常的明顯,并且會慢慢降低自我評價,發展成心理障礙,反倒是那些真無能的人,混着日子,得過且過的人從來不會有這樣的心理負擔。”
吳倩茹有些出神,說:“她是自己介入到事情裡去的,如果她沒有什麼責任感,沒有這麼強烈的共情心理,她的日子其實會很幸福的。”
“一定程度上說,是她自己毀了自己。”裴成文說。
吳倩茹于是說:“值得嗎?”
“這個要問她。”裴成文歎了口氣。
“創傷後應激障礙對一個人的影像居然有這麼嚴重?”吳倩茹還是迷茫不解。裴成文說:“不,它比你看到的嚴重一百倍,當事人所能說出來講出來的感受也隻是一小部分,它真真毀壞的是一個人的信仰,以及她的人生,而且并不是她想擺脫就能擺脫的,有這種心理障礙而沒有痊愈的人基本都會選擇自殺,區别隻是時間,或早或晚,有的人甚至在幾十年後選擇自殺,而這整個過程對他們來說都是煎熬。”
從裴成文哪裡告辭出來,吳倩茹一路上都充滿了迷茫,無意識的一路走一路想着亂七八糟的事情。
王美雲三年前停止治療,說她找到治愈自己的方式了,而連環殺人案的第一起案子就發生在三年前,她所說的方式難道就是殺人?
她殺死了這些該死的家夥們,并且通過這個過程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控制力,擺脫了無能感,所以她也因該會時不時回去回味一下殺人的過程,以此疏解心理壓力,她這個行為倒是跟會回到現場回味殺人快感的變态殺人狂的行為方式對上了。
那麼那天她在停車場遇到的那個人也肯定是王美雲,她穿了内增高僞裝了身高,把自己扮成一個男人,誤導警方,然後還戴了眼鏡,給警方的犯罪畫像增加了難度,導緻大家都以為這個兇手是個近視,其實不是的,那因該是個普通的變色平光鏡,可這樣一來,警方對罪犯的犯罪畫像跟實際兇手的樣貌完全南轅北轍了。
王美雲是個老刑偵,自然也充滿的知道警方的很多刑偵手段是怎麼用的,更知道該怎麼破解。
吳倩茹突然又想起開案情分析會時王美雲說的話來:“也許是求救信号呢?也許她很掙紮,她并不想繼續殺人,可是又控制不住想要殺人,所以她一方面希望警方能找到她,阻止她繼續殺人,一方面又僥幸的覺的自己還能繼續逍遙法外。”
她明明就是再說自己,要不然為什麼會把這微妙的心态說的這麼清楚?
吳倩茹回到了伊伊家裡,看着那扇王美雲從來不許打開的門,猶豫了片刻後,一腳把門踹開了。
門砰然一聲巨響,在巨大的作用下先撞向牆壁,而後又反彈回來,撞在門框上,砰砰來回發出好幾次巨響,而吳倩茹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這個聲音,因為她的視線已經被桌子上的花瓶吸引了。
花瓶了插着一束玫瑰,早已經枯萎的不成樣子了,卻白一個玻璃罩子小心翼翼的罩起來,仔細的保護着。
身後又傳來開門聲,吳倩茹轉頭看去,看到伊伊進來了。
已經是晚上七點了,伊伊回來了,王美雲卻沒有回來。
吳倩茹問她:“你媽媽怎麼沒回來?”
伊伊說:“她說她今晚加班,沒告訴你呀?”
加班?吳倩茹的心頭又是一跳。
吳倩茹看着房間裡的那個花瓶,伊伊卻驚訝的說:“怎麼會事,門怎麼開了?我媽媽又要罵死我了。”
花瓶裡枯萎的花瓣在玻璃罩内搖搖欲墜,吳倩茹突然發現把這些花瓣帶到殺人現場其實也沒想的那麼難,隻要有一個小小的盒子或者罩子,把花瓣小心翼翼的搖進去,帶到現場,再打開盒子撒出來就可以了。
她走過去看看罩子裡面,玫瑰花原來是用一根繩束成一束的,隻不過現在已經有好幾支被抽走了,留下一個空蕩蕩的繩圈。吳倩茹再看看玫瑰,罩子裡還有三支。
這束玫瑰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王美雲直到現在還留着她?她說燕如曾經跟她表白過,那是不是也送過她花?如果這束花是燕如送的,那麼按道理來說,人們喜歡的花語,送九代表天長地久,送十一代表一生一世,如果是燕如送的,她送了九支,現在死了七個人,沒道理還能剩三□□她送的就是十一支,可那樣就該剩四支,可現在為什麼隻剩了三支,她又帶走了一支?
她要對下一個目标下手了?
吳倩茹急忙給王美雲打電話,連電話裡卻傳來冷漠的聲音:“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吳倩茹的心沉到了谷底裡。
她來不及多想,迅速趕去了警察局,王美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