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同事已經開始狼吞虎咽,見他沒動,關切地問:“怎麼不吃?不合胃口嗎?”
“可能是訓練太累了,沒什麼胃口。”繭一眠勉強笑道。
“多少也要吃一些,濟慈先生說下午要加練,不吃飯肯定會暈的。”
一想到訓練和濟慈那張笑臉,繭一眠打了個寒顫。
他拿起勺子,心一橫,閉着眼睛咽下第一口——鹹,其次就是咖喱的味道。薯條軟趴趴的,雞肉很柴。
不好吃,非常不好吃。
繭一眠覺得他一口也吃不下去了。而對面的同事已經吃完了他原本的那份,還招手要了一份和繭一眠一樣的。
看到繭一眠震驚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太餓了,這個飯很好吃,和你之前做的飯一樣好吃。”
……???
繭一眠嘴角變直:“What are you speaking???”
同事以為他沒聽清,湊近了一點,用更慢更清晰的英語重複道,“哦,抱歉,我是說——你做的飯,和這家店的味道,一樣好吃!”
他的表情真誠。
“………………”
繭一眠不記得當時自己是什麼表情了。他機械地點點頭,機械地喝了口水,機械地放下餐具。
下午的訓練,濟慈讓他舉負重,他就負;讓他跑步,他就跑;讓他和機器人對打,他就打。即便濟慈又把四個小時的訓練變成了六個小時,他也面無表情地繼續。
回到王爾德莊園,他直接沖進廚房,動作快得管家隻看到了殘影。
他開始洗菜,切菜,做飯,刀刀帶風。
王爾德探頭,看他這陣勢,想說什麼,卻被繭一眠冷峻的表情吓退了。
等菜做好,他小心地分裝進保溫盒,整整齊齊地碼進冰箱。然後他又去了一家難吃店,買了幾份飯,裝進另一個新買的飯盒。
第二天午休時間,繭一眠把兩種飯分别裝在一模一樣的飯盒裡,遞給同事們品嘗。
他微笑着問,“味道怎麼樣?覺得哪個更好吃?”
同事們認真品嘗後給出評價,結果是六比四。六個人喜歡他做的,四個人喜歡那家店的。
繭一眠維持着微笑收起飯盒,轉身的瞬間,笑容立刻消失得一幹二淨。
這個實驗他連續做了三天。每天都是不同的菜色,每天都換不同的人試吃。但結果都差不多,始終保持在六四開左右。
第三天下班後,繭一眠沒有立刻收拾東西走人,而是獨自坐在休息室,盯着兩個空飯盒發呆。
他終于确定了一個事實:
這群該死的,沒品的,沒見識的,英國佬的嘴根本吃不出來味道的差别,他們就喜歡把淡而無味的食材煮到沒有生命力,然後加入大量的鹽和醬料——以此來殺死自己舌頭的神經。
他們也不喜歡吃他做的飯,他們隻是喜歡别人碗裡的沒吃過的飯。
夜色中,繭一眠拎着便當盒,心裡編排着各種怨言,獨自一人沿路走着。
回到莊園時,王爾德正在樓下喝茶。他瞥見繭一眠包裡露出的餐廳外包裝袋的一角:“你去那家快餐店吃飯了?那裡的東西又鹹又酸,味道很差。”
繭一眠呆滞片刻。他先是皺眉,然後眨眼,最後猛地瞪大眼睛,在意識到王爾德說了什麼後,猛地轉頭:“真的嗎?!”
王爾德奇怪地看着他,“不然呢?難道還能有假?”
“那……那你覺得我做的飯怎麼樣?”
王爾德放下茶杯,“很好啊,尤其是你最近做的那些‘Guang Dong La’菜,我很喜歡。”
繭一眠的表情突然變得委屈起來,嘴巴撅得老高,眼睛裡甚至隐隐有淚光。這副樣子把王爾德都看懵了。
繭一眠聲音哽咽,“王爾德!你不是該死的英國佬,你是個很好很好的愛爾蘭人——”
王爾德:?
王爾德:“發生了什麼?”
繭一眠:“英國佬沒有品味!!!”
王爾德眨眨眼,不明所以:“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說,但這句話是正确的。”
繭一眠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把便當盒丢到一邊:“你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麼,一家所謂的‘正宗中餐館'!結果裡面全是印度飯!咖喱飯!還有那個凱文,說我在鐘塔做的便當和那裡的飯‘味道一樣'!去他的一樣!”
王爾德挑了挑眉,但沒有打斷他的發洩。
“我還費盡心思帶便當,結果那些英國佬完全嘗不出好壞!我把超市買的難吃便當和我自己料理放在一起給他們吃,他們說‘都還不錯'?!”
王爾德終于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忍不住笑出聲來:“英國人對食物的鑒賞能力确實令人堪憂。”
繭一眠深吸一口氣,然後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在沙發上,捂着臉呻吟道:“我為什麼要給他們做飯啊……我恨他們。”
王爾德輕咳一聲,掩飾住笑意:“如果能安慰到你的話,我想說我真的很喜歡你做的飯。”
“真的嗎?你最喜歡哪道?”繭一眠擡起頭,從指縫裡露出一隻眼睛。
王爾德點點頭,“前天那道叫做糖醋排骨的菜,酸甜适中,非常符合我的口味。”
繭一眠的臉上瞬間陰轉晴,嘴角咧開笑容:“我也覺得那道好吃!當時我做飯的手感特别好!”
“我明天給你做糖醋裡脊,糖醋鮮蔬!味道一定比那些英國人的難吃菜強一百倍!”
王爾德看着這個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的男孩,不禁搖搖頭,語氣卻溫和:“我很期待。不過說真的,别再和那些人計較了。他們的舌頭早就被幾百年的英國料理毀掉了。”
繭一眠狠狠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