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南山沒刹住車,一頭栽到了他旁邊的雪堆兒裡,靈晔才意識到一切都不是幻覺。
他無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怎麼又回來了?”
南山猛地擡頭,沾了雪的臉上帶着一絲憤恨:“不然呢?見死不救?”
“你回來也救不了我。”靈晔面色平靜,不想說自己身上已經沒了知覺。
南山繃着臉上前,将他的衣領用力阖上,又伸出已經凍得紅腫的手将他抱住,一邊貼緊一邊在他身上搓來搓去,試圖用摩擦給他帶來一點熱意。
“你再堅持一下,等天亮就不冷了。”南山的唇齒被凍得快要張不開了,仍然在故作鎮定。
靈晔喉間溢出一聲‘嗯’,便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喂,喂!”南山強行把他叫醒,凍得發白的小臉上滿是一言難盡,“我都放棄近在眼前的出口回來了,你好歹也努力一下吧。”
靈晔強打精神:“所以說,你不該回來。”
“……已經後悔了,所以不要再說這種會讓我更後悔的廢話。”南山扭頭看了一眼,發現微光果然徹底消失後,心裡的懊悔簡直要把她整個人淹沒。
所以她為什麼要回來呢?為什麼!阿爹阿娘還在凡間等她,他們這輩子唯一的心願就是女兒能健康胖壯地長大、終老,她現在到底為什麼要跑回來!為什麼明明什麼都做不了,卻還要和靈晔一起置身于危險之中?!
南山後悔得想要仰天長嘯,可如果老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想起自己朝着微光奔跑時,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出現的靈晔的雙眸,不得不悲傷地承認,就算是再來一次,她恐怕還會做出這種選擇。
一條性命擺在眼前,人真的很難權衡利弊。
靈晔不知道南山内心在經曆什麼樣的山崩海嘯,隻看得出她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認命一樣歎氣道:“誰讓我人品好呢。”
靈晔眼睫輕動,好一會兒才勉強擡起手,輕輕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同樣是冷得失去溫度的手,南山的手是涼的,靈晔卻是冰的,他搭上來的刹那,南山輕輕顫了一下,低頭看了看交疊在一起的手,又擡頭和靈晔對視。
“你是不是也有點害怕?”南山問。
靈晔靜靜看着她,半晌才遵照她的意願點了點頭。
南山笑了一聲,将他抱得更緊:“我就說麼,就算是神仙也會怕死的。”
靈晔擡眸看向天空,黑夜籠罩之下,連一顆星星都沒有。
困倦感一次又一次襲來,他很想睡上一覺,可一閉眼,腦海就會浮現南山悲憤交集的那句‘我都放棄近在眼前的出口回來了,你好歹也努力一下吧’。
“喂。”南山又突然叫他。
靈晔勉強保持清醒:“你以前叫我仙人。”現在卻是喂。
南山沒想到這種時候了,他竟然還在計較尊卑的問題,扯了一下唇角道:“哦,仙人,真是冒犯了。”
“你可以喚我名字。”太子爺大度表示。
假裝忘記自己早就直呼其名的南山:“那真是太感謝了。”
靈晔也是凍得頭腦發昏,才沒有聽出她顯而易見的陰陽怪氣,靜了一瞬後又道:“說點什麼吧。”
“你想說什麼?”南山往他懷裡縮了縮,試圖像昨晚一樣捂熱他,卻怎麼都不成功。
不僅他沒熱,她也越來越冷,冒着風雪趕了一夜路的弊端終于出現,兩個人都在逐漸失去體溫。
“随便說吧。”靈晔低聲道。
南山想了想,問:“你為什麼不肯告訴仙人伯伯,你現在很厲害的事?”
靈晔:“……你還真是執着。”
“都要一起變成凍屍了,你還不肯告訴我?”南山理直氣壯。
靈晔眼眸微動,半晌才緩緩開口:“靈府破損,再修煉便會難上加難,一旦再生出新的心魔,必死無疑。”
“……還真是因為怕他擔心,”南山沒想到自己竟然猜中了,聞言歎了聲氣,“那你也真夠不聽話的,他不讓你修煉,你就别修了呗,竟然還偷偷的。”
靈晔閉了閉眼睛:“你不懂。”冥王之位一向世襲,但若是繼位者太弱,能者皆可取而代之,而位置一旦被新的冥王取代,舊系血脈就會被屠戮殆盡。
早在很久之前,父王和他的性命,就全都系在他的修為上了。
“我是不懂,”南山啧了一聲,“我可沒你那麼強的心氣兒,我這輩子不求别的,就希望阿爹阿娘身體康健,我呢活得久一點,至少能活到可以給他們養老送終的時候,然後一家三口埋一個墳裡,下輩子還在一起。”
“就算你們埋在一起,輪回之路也是要自己走的,能再做一家三口的可能性很低。”雖然很冷,但靈晔還是潑了冷水。
南山很想白他一眼,但因為身體已經失去知覺,隻能繼續保持趴在他身上的姿勢:“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我都要跟你一起凍死了。”
靈晔靜默一瞬,道:“抱歉。”
沒想到他竟然會道歉,南山揚了一下唇角,勉為其難地原諒他:“算了,是我自己選擇回來的,也不能怪你。”
靈晔緩緩閉上了眼睛。
“靈晔。”
“……嗯?”
“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吧。”